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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春盛時節,京城春花正爛漫,城外南郊,翠龍湖畔,十里桃花芳菲不盡,多的是人結伴出門賞花。

南城順義坊一間三進院落的黑漆角門“吱呀”一聲開啟,一輛馬車踢踢噠噠徐徐從院門內駛出,穿過青石胡同,朝着大街的方向而去。誰知,走到一處胡同拐角處時,趕車的車把式眼中突然掠過一抹驚色,一扯韁繩,勒停馬兒的同時,一手極快地將手中馬鞭朝馬車頂上甩去,卻是被一個力道緊扯住帶着身子往車廂上撞去,他迅疾地一鬆手,足尖一點車轅,剛剛落至地面,頸間只覺一涼,已被一柄尚未出鞘的長劍抵住,頃刻間,額被冷汗浸濕。好快的身手,好快的劍。

不過瞬息,一切已經結束了,馬車停下,馬車外,安靜得落針可聞,馬車內的人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勁。

原本垂落的絳紫遍地金綉纏枝葡萄紋的車簾被人掀起,“怎麼了?”探出丫鬟一張有些不耐煩的臉,只是在瞧清屋外形勢的剎那,小丫鬟的臉色瞬間刷白,怔立在原處,她身後,那一身華貴的年輕婦人也看了過來,姣好的面容剎那間花容失色。

拿劍抵在那車把式頸間的是個娃娃臉的年輕人,一雙眼骨碌碌轉着,很是炯亮有神。見馬車內兩個女眷沒有叫出聲來,但年輕婦人瞬間變了顏色的臉似是取悅了他,他呵呵一笑,賣弄般將那長劍從鞘中拔了出來,那銀亮的劍身上映出那車把式慘白的臉色,他卻似無所覺,手腕靈活一轉,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劍身嗡鳴了一下,劍尖卻直指那馬車內的兩人,那兩個女子嚇得一哆嗦,不由自主往車廂內縮了縮,他才現嚇着了別人一般,將長劍收回。“抱歉,抱歉,嚇着二位了!”

“哼。”車頂上,有人冷哼了一聲,手中並未有任何兵器,只是雙手環抱胸前,着一身玄色緊身衣的冷麵男子正居高臨下的俯瞰着某人,冰冷的眸底隱現一絲不耐煩,這傢伙,有完沒完?

“說重點。”抱劍斜倚在一旁牆上的女子一襲青衣,但那臉色與屋頂的男子一樣沒有表情,只是稍稍多了些暖意,但也是面無表情的淡漠。

被兩雙眼睛,四道目光狠狠地盯着,他只能很遺憾地……不玩了。輕咳了兩聲,他清了清喉嚨,努力地正色,但那張可親帶笑的娃娃臉仍是惹人噱,當然,在場的,除了他,沒有笑得出來,三隻被嚇的,兩人,不想當傻子,唯獨他,自己樂呵自己的,笑眯眯,“我家主人有請你采芝齋一敘。”

“你們是何人?你家主人?你家主人又是什麼人?做什麼要見我?”馬車內的年輕婦人似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強忍着恐懼迭聲問道,偏生那聲音里的尖利卻出賣了她內心的不安。胡同內很靜,靜到她能聽見自己話語的迴音,更能聽見自己胸腔間一聲緊過一聲的跳動,然後,這一連串的問卻沒人回答她,她終於絕望的現,無論他們的主人是誰,這一回,都不會由得她自己想去,或是不去的。

采芝齋,是南城一家老字號的茶館。古色古香的二層木製小樓有些隔世經年的古樸與滄桑,但那些愛好品茗的茶客個個都最喜歡這種有韻味的東西,即便不懂的,附庸文雅也要裝懂,所以,一向生意不錯。或許是因着今日天氣晴好,和風徐徐,出城賞花的人多了些,一路從采芝齋的樓下走到樓上,不過樓下零星坐着幾個散客,說書先生百無賴聊地說著已說過千百次的段子,全無往日熱鬧非凡的景象。

煮雪真有些佩服自己,被幾個如同閑庭信步一般的人押着來這裡,見他們不知身份的主人,生死尚不可知,自己居然還有心思看出采芝齋生意不好。

采芝齋的二樓皆是雅間,一面臨街,另一面開窗即可遠眺翠龍湖的波光瀲灧。煮雪之前隨蘭大老爺來過兩回這間茶樓,每一回都是上得二樓雅間,每一回心情都是舒暢得很,唯獨這一回,才現這兩邊雅間中隔的那走廊有些逼仄,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而這走廊,人走上去,腳步聲竟會這麼響,一聲一聲,似敲在心坎上,然後,漸漸與心跳合在了一處,咚咚咚,敲得響亮而急促。

終於,他們停在了走廊盡頭靠里的那間名為“瑟塵”的一間廂房前,那一臉淡漠的青衣女走上前,輕輕扣響了門,兩短一長,如今的煮雪聽出那是刻意約定的暗號,果真,雅間內的人沒有問,便拉開了門。門裡站着一個素麵藍衣的丫鬟,一雙清澄澄的眼與她對望了一眼,便沒有好奇,也沒有探究地越過她,衝著門邊的那青衣女點了點頭。

煮雪突然明白過來,請她來的是個女子。女子?會是誰?頃刻間,思緒翻湧,還未及理出頭緒,背上被人輕輕一推,她沒有防備地一個踉蹌,已經邁進了門檻,門在她身後“吱呀”一聲合上,押她來的那一女兩男都沒進來,而是守在了門外。

煮雪驚慌慌抬起眼,卻見那丫鬟衝著她一伸手,道,“這邊請。”

當前一扇屏風,大理石底座的彩繪春花,很是應景,煮雪卻已失去了再去欣賞的興緻。繞過屏風,眼前豁然一亮,窗戶半敞,迎面便是一汪碧水,十里桃花,翠柳依依,綠繞着粉,粉映着翠,美不勝收。

但煮雪都看不見,她的目光只盯在了窗邊矮榻上優雅跪坐的那人側顏之上,一襲白衣綉遍身桃花,一頭青絲半垂,只挽了一個輕髻,用粉白的帶結了個花結,風從窗外拂進,帶着花香,撩起她的絲和帶輕輕飛舞。她素手纖纖,正拎起小巧的紫砂茶壺倒茶,寬大絲滑的軟袖輕輕滑開,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和腕上血紅的珊瑚珠串,茶水從細長的壺嘴中傾瀉而下,白煙騰裊而起,撲漫上她半垂的眼睫,行止之間,似畫,似仙,煮雪見了,偏生卻是怕。

是她?是她!竟是她!

茶已沏好,那人將茶碗往對坐的空位上推了一推,並未轉頭看她,帶笑的嗓清凌凌響起,“既然來了,不如就與我飲一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