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众魅图》 纸皮青蛙

有緣人……

寧採臣剛剛停住的冷汗又開始淌下。

不過他畢竟是讀書人,有禮貌,所以還是尷尬地笑笑回應:“老闆,你為何也在這裡?”

“兄臺你有所不知,我家雖然世代商賈,但我卻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手藝人,對手藝到達極致的追求從未停止。”齊子桓熱情地引著寧採臣進了寺廟,口中滔滔不絕,“所以我每年盂蘭盆會的前後都會來這蘭若寺住上一陣,就是為了感悟和體驗,以期做出更好的作品。畢竟,方圓百里之內,只有這裡是出了名的鬧鬼聖地嘛。”

寧採臣面色一僵,環視四周,彷彿也感覺到這破敗寺廟裡到處瀰漫著一種森冷氣息。

“子不語怪力亂神。”他趕緊正色道。

其實孔夫子也是相信鬼神之說的,他只是主張要敬鬼神而遠之,不得胡亂八卦鬼神之事。

齊子桓笑了笑,說道:“是我妄議了,妄議了。

“不過老闆你剛說的是哪方面的手藝啊?非要來此頓悟卻是為何?”寧採臣按耐不住好奇心,出言問道。

“哦,還沒自我介紹的,我叫張子恆,別人都叫我紙人張。所謂的手藝嘛,就是扎紙人兒,末流小道而已。”

不得不說,齊子桓對紙人張這麼個江湖名號是有執念的,就像有些人非給自己取名“血手人屠”一樣。

寧採臣正挑了一個房間角落在收拾,聽到這話後心中無語。

這年頭,連個扎紙人的都這麼有上進心了嗎?

還頓悟……

不過出於禮節,還是與齊子桓互通了姓名,客氣了兩句。

哪曾想,齊子桓還真就順杆爬,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巧的紙人遞給他看。

“吶,這就是拙作,這兩天剛做出來的一個小玩意。”

寧採臣接過來一看,這小紙人雖然沒有面目,但體態逼真,四肢關節更是靈活至極。

不由得誠心讚歎道:“果然是行行出狀元,張兄,你這手藝堪比魯班了。”

“愧不敢當,你若喜歡這小紙人就贈予你了。”齊子桓臉上有些得意,“不過說起魯班,我對木偶也頗有心得,趕明兒我也再做一個出來給你瞧瞧。”

寧採臣雖然覺得收個紙人當禮物有些奇怪,但實在覺得這小東西做得精巧,想了想還是放進了自己的書箱。

野林荒寺,燭光搖曳,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敘之中,兩個男人也開始熟稔起來。

寧採臣開始敘說他為了湊夠明年上京趕考的盤纏,而接了個收賬的活計,今日卻因路遇大雨將所有賬目打溼模糊了,現在欠債的商家不肯認帳,正苦惱著。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寧兄,其實有時為了正義的結果,我們可以採取一些非常手段。比如,你能不能重做一本賬目……”齊子桓心中盤算著時間,隨口出了個餿主意。

寧採臣也不是一個迂腐之人,聽後眼睛一亮,當下就翻出筆墨準備開工。

齊子桓見他專心制偽,也不打擾,找個託辭出得寺來,直往野林西邊的溪水而去。

他要去見另一個盛世美顏。

……

山溪冷冽。

夏侯在溪邊燃起一堆篝火,草草吃了一些乾糧,正在處置左臂的傷口。

傷口頗深,肌肉組織往外翻起,鮮血已經染紅了整條臂膀。

他自幼父母雙亡,從一個小門派中學劍出來,這麼多年一直痴迷劍道,不斷苦練,終於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劍法。

七年前,他自山中出江湖,一人一劍連敗十五位成名劍客,從此名聲大噪。

後來他一時興起,誅殺了盤踞棋盤山上的一夥山賊,與當時受命查案的捕頭燕赤霞相遇,一場比鬥之後以微弱差距敗下陣來。

此後,無論燕赤霞身在何處,夏侯每年都要找到他再鬥上一場。

打了七年,輸了七年。

今年亦如是。

夏侯心中倒也沒有太多沮喪,反而是沉下心來琢磨著剛才一戰的種種得失。

最後他也不得不承認,燕赤霞在放下廟堂江湖的種種羈絆之後,一柄煌煌大劍使出來卻更是圓融貫通了。

就在他皺眉沉思時,突然聽到溪水中傳來嘩嘩的聲音。

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白衣女子正在溪水中洗澡。雖沒有除去衣物,但沾溼的衣裳緊貼身上,將上身那曼妙的曲線展露無遺。

女子將頭埋入水中,片刻後再又揚起,三千青絲甩出一蓬晶瑩的水滴。

夏侯終於看清了這女子的面目。

傾國傾城!

夏侯再多看得兩眼,只覺得自胸中起竄出一團火熱,流轉全身,蠢蠢欲動。

兩人距離不遠,他這裡又燃著篝火,打眼得很。這女子敢在深夜當著他的面洗澡,想來也不是什麼良家。

再加上他本就是個沒有什麼道德束縛的人,行事說話都是秉持本心,亦正亦邪。

所以他輕功掠起,在女人的驚呼聲中將她攬入懷中,再又掠回岸上。

篝火在噼啪作響,身下的女人只有稍許的驚慌,更多則是眼波流轉、欲拒還迎。

也許是剛洗了冷水澡的緣故,女人身上冰涼,沒有一絲暖意。

可這冰冷也抵擋不住夏侯的心中火熱。看著她衣衫凌亂下露出的雪白肌膚,夏侯再也按捺不住,埋頭就吻了下去。

一聲婉轉鶯啼般的嬌哼。

女人也似動了情,緊緊抱住夏侯,一雙勻稱的小腿盤上了他的腰間。

晶瑩剔透的赤足上戴著一串鈴鐺,叮鈴作響。

夏侯恍若不覺,只是如飢似渴地舔舐著女人脖頸上的水珠。

密林中陰風大作,吹得落葉漫天揚起。

一條小臂粗細的乾枯藤蔓像巨蛇一般貼著地面從林中竄出。

女人面色一肅,將夏侯用力推開,再一滾一躍,消失不見。

夏侯這時才發現異常,準備探身從放在不遠的行囊處拔劍禦敵,可那藤蔓速度極快,眼看便要襲到他的面前。

來不及了。

忽然,地上又冒出兩個小小的身影,一個騰躍,兩柄紙刀便斬上藤蔓。

剛才誰也沒有注意。

一地的枯黃落葉之下,竟然還埋著兩個救兵。

兩個小紙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