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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哥哥漲紅着臉逃走後,海棠暗暗偷笑了一會兒,便去找祖母馬氏了。

他們一行人在別莊上借了一個外院的大院子,用來安置護衛們,另有兩個位於內院的相鄰院子,海家人佔了一個,謝文載與兩位老友帶着倖存的少年住一個,僕從們也跟着安置。

別院的院子幾乎都是長安本地風格,佔地雖大,卻是長長窄窄的格局。海棠跟着祖父母住在正屋暖閣里,早起時沒見到他們,只知道祖父在前院會客,那祖母想必是安排行李車馬去了。大家都預備着今天就要進長安城呢。

海棠轉了一圈,卻有些意外地在茶房見到了馬氏。

馬氏似乎有些鼻塞的癥狀,說話時聲音嗡嗡的,略嫌含糊。她正跟別莊里兩個馬家出身的老僕婦說話,打聽兄姐們近年來的消息。她面上略帶幾分憂色,眉頭緊皺,也不知道是聽到了什麼麻煩之事,兩名老僕婦倒是勸她:“小姑太太這是傷風了吧?趕緊回去吃藥歇息吧,不然病情加重就麻煩咧!”

馬氏揮揮手,瞧見孫女進了屋,忙道:“你別進屋,去把金花給額叫來。”

海棠站在門檻前歪着頭看她:“阿奶,你是生病了吧?生病就趕緊吃藥,可別瞞着家裡人。”

馬氏不耐煩地揮手:“曉得了,趕緊去!”

海棠便轉身去尋崔嬸,如此這般說明了一通。崔嬸連忙回屋取了厚厚的斗篷,給手爐添了炭,又帶着治傷風的丸藥前往茶房:“太太!早前我就說你穿得太單薄了!偏你說茶房裡有爐火很暖和,不打緊。如今可怎麼著?等進了城,要忙的事還多着呢!你若在這時候病倒了,叫這一大家子怎麼辦?!”

馬氏大約是自知理虧,訕訕地任由崔嬸給自己披斗篷塞手爐,一句話都沒反駁。

崔嬸又轉過頭去質問兩位老僕婦:“嬸娘們又是咋回事?早上才下過雪,這會子天兒最冷了。太太來找你們說話,你們竟然連個火盆都沒生起來?!就算你們自己熬慣了不在意,也不能冷着太太呀?!”

一個老僕婦羞惱道:“金花,你不能這麼說!額們都是馬家出來的人,心裡自然惦記着主子們。可額們自己又做不了主……”

另一個老僕婦則面帶愁色道:“莊子里入不敷出,太太下令要縮減開支,額們自家取暖都要省着用,茶房的活都叫廚房攬去咧,沒有差使,咋生火盆?額們也沒想到姨太太會在這裡問額們話……”

馬氏主動替她二人說了公道話:“是額考慮不周全,想着別處都有人,茶房最清靜,更方便說話。就是一會兒的功夫,等回院後喝口熱茶就好了。”

客院里的供給是另外划出來的,不在別莊主人削減開支之列。海家人住了一晚,沒感覺到生活上有什麼不便,因此崔嬸也沒覺得有異,這時候聽了馬氏與兩名老僕婦的話,才察覺到了不對勁:“這是咋回事?姨太太何至於此?”

兩名老僕婦對視一眼,都黯然低下了頭。

馬氏道:“額們先回屋去,有事等額見了大姐再說。”又囑咐兩名老僕婦,“方才你們跟額說的,別告訴旁人,若是傳到那人耳朵里,吃虧的還是大姐。”

兩名老僕婦連忙應下了。

馬氏帶着崔嬸回了院子,卻打發海棠去別處:“等客人走了,額們就要出發,你若想到處逛逛,就抓緊時間。”

海棠挑了挑眉,裝作乖巧的樣子應了,轉身出門。

她也不着急,反正過後怎麼都有辦法打探到消息的。能讓祖母馬氏犯愁至此,應該是她大姐周馬氏的夫家那邊出了問題。可周家新近搭上了皇帝的心腹陶岳,周太后與皇帝的關係也緩和了,在朝中處境大為改善,能有什麼煩惱呢?涉及到陪嫁莊子縮減開支,莫非是財政上遇到困難了?那就是周家的家務事了。馬氏替姐姐發個愁就行,卻用不着海家人多操心。

海棠在院子門口猶豫了一下,抬腳轉向了隔壁的院子。

謝文載、曹耕雲與陸栢年都到前院會客去了,被留下來照看傷者的小廝崔小刀正在下房裡熬藥,房間里的傷者還在沉睡不醒。

海棠在廂房門口掀起棉簾,有些好奇地探頭往裡張望了幾眼,見那昏迷的少年在炕上沒有動靜,便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昨晚上人多,天又黑,她沒有仔細觀察過這個殺人案的倖存者,只知道他傷得不輕,身上沾了很多血。如今得了閑,她就忍不住過來看了。

這個少年到底是什麼身份呢?那些來歷不明又訓練有素的殺手,為何要殺死他一家?

少年雙目緊閉地躺在炕上,眉間緊鎖,面色慘白,右眼一側有一個剛剛結了痂的傷口,差一點兒就傷到眼睛了,此時塗了黑黑的藥膏,看着頗為可怖。不過藥膏的黑越發反襯出了他膚色的白晳,看起來簡直白得透明,似乎是個長年不出門不曬太陽的文弱少爺,可偏偏他人又長得很瘦削,半點不象是被嬌養大的。

海棠將視線挪向他露在棉被外頭的半隻手,手指又瘦又長,皮膚卻十分粗糙,還有好幾處生了凍瘡。這就更不象是嬌養大的孩子了,只怕長年生活在西北邊城裡的少年僕役崔小刀,兩隻手都保養得比他好。

他昨晚的穿戴明明不錯,雖然略嫌單薄,還不大合身,卻絕對不是隨從僕役的打扮。他到底是個小少爺,還是僕役的孩子呢?

海棠歪着頭,努力去觀察他的正臉,發現……他長得還挺好看的。

雖然閉着眼睛,側臉還有傷,五官看不真切,但從目前顯露的長相來看,他膚色白晳,容貌俊秀,氣質也不錯,多長几歲,應該會成為美男子吧?

海棠也算是見慣美男子了,並不十分稀罕,多打量了幾眼,就挪開了視線。

她看向炕尾處,那裡放着一疊衣裳,正是從少年身上脫下來的——他昨晚沾了一身的血,衣服上又滿是塵土,因此到了別莊之後,謝文載他們給他餵了熱粥,用熱水迅速擦了身,換上了海礁的乾淨衣裳,小心塞進被窩裡。換下來的臟衣服,考慮到官府可能需要調查線索,就沒洗,原樣疊好了放在炕尾處。

海棠對衣裳織物都了解甚深。她拿起一件外袍摸了摸,就立刻看出這是直隸一帶出產的料子,說來也巧,產地距離海家的老家永平府挺近的,連上頭的紋綉針法都帶有當地的特色。

她又檢查了一下褲子,發現褲子還算厚實,裡衣的針腳也很細密,就是料子尋常,是比較粗的棉布,有八成新。

至於先前的外袍……確實略嫌單薄了,可這明顯是件外衣,裡頭應該還要配上厚實的棉襖。這少年為什麼只穿了外袍,沒穿棉襖?

其實這件外袍更象是中年男人會穿的顏色與款式,少年是臨時換上了父親的衣裳嗎?

海棠隨手習慣性地翻翻外袍,本來只是想看看針線水平的,手卻忽然頓住了。

外袍的裡層內部,似乎藏了什麼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