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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謙扶着水榭的欄杆,長長地吁了口氣。

氣息落在寒冷的冬夜裡,瞬間就化成了一團白霧。

就像他此時的心情。

說不清,道不清。

姜憲是當朝郡主,身份最尊貴的人之一。

她想把自己嫁出去,天下的男子可以任她挑。

他心裡明白的很。

可為什麼又覺得很難過,心裡不舒服呢?

是因為她這麼輕易地就把自己嫁了嗎?

金宵他沒有見過,鄧成祿他也不了解,可趙嘯……英俊瀟洒,家勢顯赫,而且談吐文雅,言之有物,只要是女孩子都會喜歡吧?

她選了這樣的人做丈夫,他為什麼還要覺得心裡堵得慌呢?

李謙低着頭。

皎潔的月光照在昆明湖上,細細的波光一道道如利刃的鋒芒,看着就讓人寒徹心肺。

但他就是不想回屋。

回到那個因為燒着地龍而溫暖如春的屋子裡。

他轉過身去,看見穿着一身侍衛服飾的謝元希朝他走了過來,離他不過二十步的距離。

李謙不由自嘲。

什麼時候,他連有人近身都察覺不到了。

姜憲的婚事,竟然攪亂了他的心緒。

這幾天李謙有些不對頭,謝元希已經感覺到了。他以為李謙是為了即將回山西去而擔憂,他趁着李謙獨自在這裡發獃的時候來找李謙,就是打算和他談一談關於李家回山西的事。

“將軍!”自從李謙的任命下來之後,李謙身邊的人就對他改了稱呼,“你這幾天到底在擔心什麼?如果是人,山西李家發跡的地方,雖然後來跟着大人的人都被分配到了各個衛所,可那些人畢竟都是跟着大人才發的跡,只要大人登高一呼,多的是人來投靠李家。如果是錢,我仔細算過了,把你名下的生意全都盤出去,加上這幾年我們在福建的收益,支持個七、八年沒有任何問題,何況你和大人上任之後,我們還能自籌一部分軍餉,這樣一算,又可以支持兩、三年,若是能從曹太后那裡弄點銀子,我們的日子就更好過了。至於山西巡撫胡以良這個人,我已經讓人去打聽了,就算是他是個正人君子,說不定還喜歡收藏字畫呢?只要我們投其所愛,不可能拿不下他。我們此時回山西,正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再好不過了。你就給我說句實話吧!你到底是怎麼了?”

他只要一想到姜憲要嫁給別人了,成為別人的妻子,他就覺得心裡不舒服……就覺得姜憲有了陪她玩的人,就會漸漸把他忘記,漸漸和他疏遠……

這話他怎麼說得出口?

他們之間原來就身份地位懸殊,他就是踮起腳來,他們也不可能在一個交際圈子裡。

十年或是二十年以後,他有信心和姜憲站在一個圈子裡說話。

但現在,是絕不可能的。

如果姜憲能再等等他就好了!

念頭閃過,他更沮喪了。

就算他有這個信心,可沒有十年、八年他根本就做不到。

姜憲還能等他十年八年不成?

這一切不過是他痴心妄想而已。

連他自己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他又怎麼會說出來讓別人側目呢?

李謙悶悶地道:“沒什麼事。我就是有點擔心我爹那邊,他這幾天到處應酬,可別把正事給耽擱了——福建的那些生意原本就見不得光,靖海侯肯定會趁機來分一杯羹的,讓我爹盯着點,靖海侯想要就給他,別為了點銀子和他撕破了臉。”

李家要回山西去了,這個消息是李謙最先透露出來的,讓李長青把李家在福建的家業攏一攏,該放棄的就放棄,能折現的就折現。李長青覺得兒子來京城的這大半年時間裡變化很大,已隱隱有了大將之風,不僅行事更穩沉了,謀事也更靈敏了,比他期望的要好很多。非常的欣慰。可儘管這樣,他對李家這麼快就能回山西還是有點疑問,只是他一直以來都支持兒子的各種想法,因而口頭把兒子狠狠地讚揚了一番,私底下卻對處置李家在福建的家業並不積極,等到聖旨下來,他喜出望外之餘,開始全力處置李家的家業時在時間上就有捉襟見肘了。

李謙正擔心這件事處置不好,親自過問了幾次,這才知道父親當初留了一手,之後又為了儘快給他一個交待,讓他繼母何氏的兄弟何永傑幫忙。

這何永傑李家的人都知道,為人的確是老實忠厚,做事也勤勤懇懇,缺點就是做事太認真,一是一、二是二,什麼都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人做賬房都是把好手,可處置李家在福建的產業卻不是最好的人選。

等李謙知道的時候,何永傑已經接了手。

他只好跟李長青反覆地叮囑。

李長青也知道自己又行了着爛棋,訕訕然地把王懷寅給派去了。

如今王懷寅已經走了二十天了,福建那邊還沒有消息傳過來。

李謙想起這件事就有些無奈,曾經對謝元希道:“何家舅舅是什麼稟性,我爹怎會不知道。說到底還是捨不得那點家當。”

現在李謙又提起這件事,謝元希知道他心裡有點急,忙道:“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大人那邊問問,看懷寅有沒有消息。”

李謙怏怏地點頭,突然覺得回山西也讓他興奮不起來了。

他問謝元希:“你有沒有想過再找個人?”

謝元希的妻子和女兒都在那些倭寇上岸殺掠時沒了,這些年來謝元希一直過得清心寡欲。

他聽着不由走到了欄杆旁,望着昆明湖的湖水眯起了眼睛,眉宇間全是茫然:“不知道……謝家只留下我了,我肯定要傳宗接代的,可再找個人……我一點心思也沒有……不想忘記她,也不想忘記孩子……明明知道我這樣下去年紀越來越大,子嗣越來越不容易……我就是想這樣熬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熬些什麼……”

李謙沒有做聲。

他覺得謝元希那個“熬”字說在了自己的心坎上。

今年早上他爹還遺憾他沒能娶了北定侯府的大小姐,他自己卻鬆了口氣……然後,他覺得自己這樣也挺好,不想娶妻……明明知道他是嫡長子,他生的孩子才是李家的嫡支,他應該早點成親,為李家開枝散葉,可他就是不想……他就想這樣一個人熬着,熬到自己熬不下去了,熬到李家再也等不起了,也許他就想娶妻生子了!

這一刻,他陡然間生出和謝元希同病相憐,同仇敵愾,沆瀣一氣等等莫名其妙的親近感來。

“走!”李謙高聲地拍了拍謝元希的肩膀,“今天這麼冷,得喝燒刀子。我們去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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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