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小樓裡面,兩個板凳上面架著一塊厚重的木板,上面擺放著一臺二十一寸的大屁股電視機,喇叭裡播放著當下熱門電視劇的主題曲,畫面卻不斷地跳動。
女人拿起遙控板按了幾下,看畫面還是沒好,只能無奈地按下紅色的按鈕。
她朝著屋外喊了一聲:“娟兒!”
楊春娟聽到聲音從屋外走進來:“咋個了嘛?”
阿扎努指著隔壁說了幾句。
楊春娟便端起盆子和抹布,她媽媽是讓她去瞧瞧她爸爸,給她爸爸洗把臉。
又是一年夏季,楊春娟看著陽光,她的爸爸又熬過了一個春天。
真好啊!
楊春娟仔細地擦著她爸爸的臉,長滿了鬍渣的臉蒼白無比,從今年過完年開始,她的爸爸病情出現了惡化,一開始還能和她們娘倆說說話,現在只能靜靜地躺在床上。
楊春娟過著日復一日循環的日子,每一天都在期待她的爸爸能醒過來,下一個生日,還能給她做飯,送她草編的螞蚱。
楊春娟逼著自己露出一個笑臉,調整了一下情緒說道:“阿爸,我們家的茶葉今年賣了好多錢……我快要小升初考試了。阿爸,星星老師說,我能考上重點中學。如果我考上重點中學,去讀普通的學校,所有的學雜費那些都可以免的……阿爸,我希望到時候,你能送我去讀書。”
“娟兒!娟兒!”
楊春娟說完,才發現自己留了滿臉的眼淚,她吸吸鼻子把臉上的淚痕擦乾淨。
門外是比她小一屆的同校同學張倩,楊春娟打開門走出去:“倩倩,怎麼了?”
張倩擠進楊春娟的小院,說道:“姐,我有事問你。”
“怎麼了?”
“是這樣的,我來問你那個比賽活動你真的不參加?”
楊春娟問道:“什麼比賽?”
“《璀璨星辰:青少兒夢想舞臺》,你經常不在學校可能不知道。”
張倩把比賽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楊春娟:“姐姐,我覺得你應該去參加。你是我們舞蹈隊的,和田欣也是好朋友,別人我不知道,你我還不曉得?你從小到大最喜歡跳舞了。上回譚老師帶著同學們去參加的那個比賽,你沒趕得上,我覺得這次這個你不能錯過。”
“我不參加。”楊春娟聽完就說道,“這個事情我曉得。譚老師說得對,我現在離考試沒得幾天了。我要抓緊時間讀書,這種機會以後還會有。”
“我知道會有,可是這次去什麼費用都不花,你難得再遇到這樣的機會了。我們的初賽和晉級賽都在週末,要不你去找找譚老師?你現在的學習已經夠好了,我們就去參加個舞蹈比賽,耽誤不了太多時間的。”
楊春娟搖搖頭,坐回到院子裡的臺階上。
村裡新蓋的小樓屋子的地基比較高,連接著院子和屋子的是兩個臺階。楊春娟家連一張像樣子的桌子都沒有,所以以前她爸爸自己打出來的大凳子就沒扔,剛好配著臺階就是一套勉強合適的書桌椅。
“姐姐,拜託拜託。”
“倩倩,你就莫勸我了。要是你沒得其他事情,我就繼續做作業了。”
張倩見楊春娟不答應,乾脆坐在她的旁邊:“好吧娟兒,我實話實說嘛。我也不想找你呢,我們班上有個叫錢貴的妹兒你記得不?她轉學走了,我們說都說好了,她忽然就轉學去鎮上了。
那個位置沒得人能跳得了嘛,你就當幫幫我們忙嘛!《七月火把節》的那個舞蹈,少了火心咋個行嘛。
我現在去學也來不及,初賽就在月中,你以前就是跳她那個位置的,你就幫我們去湊個人數。我們要是淘汰了,或者是找到同學給我們補位,你不去也行嘛。”
楊春娟翻了一頁書,又看向張倩:“不是我不幫,是我真的不得行。我馬上就要……”
“要考試了,我曉得嘛,你都說了好幾次了。問題是就一次,初賽就行。你又不討厭,你還很喜歡跳舞,請假就是半天的時間,還是週末……”
“倩倩,不是我答不答應。譚老師說了不讓六年級的同學去,我去了不是違反譚老師定的規矩了嘛。”
張倩倩坐在一邊,滿臉的失望:“可是娟兒……我還沒去過城裡面,還是參加這麼大型的比賽,我真的想去……”
楊春娟看著張倩,又讀了兩遍題目,發現心思壓根沒在作業上。她說道:“倩倩,不是我不去,是真的不得行。”
“娟兒,你都沒去找譚老師,咋個就覺得不行嘛。”
看著張倩哭起來,楊春娟心裡有些不忍,抬起衣袖在張倩的臉上抹著說道:“你莫哭了嘛,我去找譚老師問問去嘛。”
阿扎努聽見兩孩子的聊天,走過來拿出一張照片給楊春娟。
從媽媽那裡得知,家裡唯一的一張照片就是村裡來舞蹈隊的時候拍的,那次田欣的舞蹈得到了村民的認可,而只有極少數的人注意到,在田欣的身後,有一個努力學著跳孔雀舞的小女孩。
這一幕被攝影大哥的照片捕捉到,後來這張照片被楊春娟的爸媽好好保存。
楊春娟拿過照片看了兩眼,又隨意放在一邊,她對阿扎努說道:“阿媽,我不去。我要好好讀書,考一個好大學,以後賺錢給你和我阿爸用。城裡面那個麻辣火鍋,等我賺到工資,我就帶你們去吃。別人吃得起的,我們也吃得起。”
阿扎努紅著眼眶,把楊春娟擁進懷裡,她說了好多話。
楊春娟詫異地看著阿扎努:“阿媽,你……你希望我能去那個比賽?”
阿扎努用力地點著頭,又說了好多,大致意思是她願意陪著楊春娟去學校找譚溪寧。
“嗯,好。”
張倩看這兩人,也不哭了,自己擦擦臉上的眼淚:“太好了!明天交名單,我們去說服譚老師就好了。嬢嬢和我們去的話,譚老師一定會答應。”
三人到辦公室的時候,譚溪寧正坐在凳子上休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熬夜太多,她剛剛站起來的時候,忽然感覺一陣頭暈目眩,有種腳踩不到地面的失控感,整個人重重地坐在凳子上。
過了好一會兒,她回過神來,身上和手心額頭全是虛汗。
楊春娟忐忑地走到辦公室門口,敲敲門輕輕說道:“星星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