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鬚蒼龍教過時間最短的修士，便是享譽天下的後生蘇夜。

朝陽初升時接到龍王旨意，教授蘇夜龍宮秘法。

尚不到半個時辰，已完成任務。

雖是省時省力，卻差點令他慵懶而穩固的道心破碎。

同時也明白，為何那麼多人，會看好一個連靈根都沒有的後生。

“小龍敖靖。”黃鬚蒼龍懸好酒葫蘆，“日後有緣，自會再見。若是無緣再見，莫忘老夫送過你一壺好酒。”

他的背影，在慵懶中顯出幾分灑脫。

龍王不知何時，立於龍王殿的屋瓦之上。

“蘇夜，你可知這龍王殿是本王的行宮，殿頂不是等閒能夠踏足之地。”

“那兒視野好，正好可以瞧瞧這片蔚藍的大海，”蘇夜毫不畏懼，灑脫道，“我坐在上邊的時候，不由得在心中暗想。

若這世界是天殘地缺，豈不是就沒有甲子大破，東海也會一直生機盎然？”

龍王聞聽此言，不覺大笑。

“這番話，確乎說服了本王。

你做刺客，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掉了狗官。若是做說客，也會有所成就。”

蘇夜笑道：“相比於嘴皮子功夫，我更喜歡用劍說話。”

“以武服人的，可算不得好人。”

“俠以武犯禁，都觸犯禁令了，豈會是通常意義上的好人？”

“你到這殿上來，本王有話跟你講。”

洛驚鴻微笑頷首，飲下半壺龍宮秘酒。

盤腿入定，以神火驅使，強化經脈與臟腑。

蘇夜召出太初劍，御劍飛至殿頂，跳到龍王身旁。

“本王問你，從你的視角來看，三千世界是更適合妖魔，還是適合萬族共存？”龍王負手而立，拋出一個問題。

“如果不論正邪，也不講對錯，必然是更適合妖魔。”

“它們的適應力更強，也沒有規矩禮法的限制。弱肉強食的法則，也是簡單粗暴，”龍王意味深長道，“可現實就是，三千世界為懂得守序的萬族所據，將魔族驅趕到了永不見天日的魔界。”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個人的力量終歸有其限度，”蘇夜道，“能敵得過千人，萬人。可是十萬，百年之眾，又當如何抵敵呢？

魔族的失敗，便是源於此。”

“本王敢於鎮壓所有龍族，卻是不敢得罪天下人。他們最弱，可最強的也是他們。”龍王講出的話，蘊含著永鎮東海的大智慧。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意欲獨霸三千世界的魔族，最終便因這茫茫眾生，不得不退守魔界。

“如果幽冥天魔還是秉承以往的戰法，打算覆滅與魔族敵對的萬族，它還是會迎來慘敗，”龍王長嘆一聲，“怕只怕……它們打算聯合不滿這個世界的傢伙，將咱們這些人，從世間抹除。”

“魔教曾有顛覆世界的計劃，”蘇夜道出前塵往事，“具體時間，便是今番的甲子大破。

合歡宗中尋常弟子居多，但也有幾個別有用心者，可能與此事有關。”

“墮入魔道，不肯回頭。他們已經算不得人了。”龍王道，“你既能將魔教拉出泥沼，也該去拯救合歡宗。

那些女子雖修行方法不合常理，卻未行過傷天害理之事。

若無人理會，她們必鬥不過騖和周沐青，淪為時代浪潮下的祭品……”

“我有時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命運推著我往前走，還是我主動選了這條路。”蘇夜不由感慨。

“雖則你鮮少與妖魔對戰，可你的所作所為，潛移默化中影響著甲子蕩魔的格局。”龍王悠然道，“本王始終認為，能力小者，衝鋒陷陣，斬妖誅魔。稍有能力者，則是統籌力量，護佑一方。

真正有能力的人，心中所想的，卻是如何終結戰亂。”

“您是在說我嗎？”

“方才你在石桌旁，不是說過‘若這世界天殘地缺，東海便能一直蔚藍，也不會有甲子大破這種危及蒼生的浩劫’。

鎮壓魔族，或者殺掉幽冥天魔。只能解一時危困，等你飛昇之後，它們還會伺機捲土重來。

紛爭永無止境，血流不盡，仇恨難絕。”

“為人為己，我都得開天。”蘇夜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開天得罪仙家，還有那些不想接受變局的頑固之人。不開天，終有一日，妖魔會成為世界的主宰。”龍王道，“若你自私點，可以選擇飛昇仙界，不再理會俗塵之事。”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蘇夜明知利害，還是不改本心，“坐擁天大的本事，卻只想著自己，那還何必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拿下合歡宗，整年與不同女修合歡，不比承受那沿途的風霜雨雪要好個千倍萬倍？

可我志不在此，想青史留名，想名震古今……總該做出點旁人做不出的大事。”

“我見你的第一面，便知江湖上那些傳聞，並非空穴來風。”龍王微笑道，“承受本王施加的千刀萬剮之痛，眉頭舒展，一聲不吭。

那刻開始，本王便知你絕非凡類。”

“你不怕我稱帝之後，秋後算賬嗎？”

“你若為仙帝，也會需要支持者。本王全心助你，又有何懼哉？”

“這種事太過遙遠，誰又能說得清呢？或許我會死在求道的中途，也許會泯然眾人……”

“你要麼生如繁花，要麼歸於塵土，唯獨不會淪為庸人。”龍王道，“你骨子裡的傲氣，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知我者，龍王也。”

“本王還是那句話，只要你有需要，隨時可向本王求援，龍宮絕不會坐視不理。”

“江湖道義？”

“利益交換。”龍王沒有用冠冕堂皇的詞彙遮掩，而是直面淋漓的現實。

因為他深信，蘇夜是更樂於接受殘酷真相的男人。

“我會賺，但您也絕對不會虧。”蘇夜站起身形，“晚輩還有一個請求。”

“但講無妨。”

“東海附近妖邪稀少，不成氣候。龍宮既有餘力，可以派遣人手，清剿廣袤地域的妖物。”

“果然是你會說的話。”龍王仰天大笑，“如今東海危機已解，本王自會抽調人手，馳援三千世界各大陣營。”

“多謝您的指點，令我學到龍宮秘法。”蘇夜深知他身上揹負著可能得罪仙界的因果，不能與人關係太過緊密，並不強求。

“接下來打算去哪？”龍王亦知蘇夜的修行永無止境。

蘇夜跳上太初劍，瀟灑回道：

“該去天道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