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鶴峰上的其餘三人，皆可清晰感知齊天松的變化。

輕紗纏繞，灰霧般的瘴氣漸次飄散。

接著又有浮塵四起，重新襲向無法挪動地界的老松。

雖則看似徒勞，但那難辨其真的灰霧，確乎曾逸散片時。

“蘇小友，你是用何妙法，將那灰霧消解？”松鶴道人全無得道高人的架子，張口向蘇夜探問。

蘇夜站起身形，將發生在夢域空間中的事，詳盡講給松鶴道人。

老道撫須沉思，約莫三息後，輕聲道：

“此法雖能解老松危困，卻無法挽救天道山的衰敗。需得有個能覆蓋更廣範圍的術法，方可化解灰霧。”

蘇夜召出玉淨瓶，將之遞給松鶴道人。

瓶口處的金光，乃是最為純正的始祖之力。

將緩慢盤旋的灰霧封印於其中。

松鶴道人伸出纖長手指，接過玉淨瓶，凝神觀瞧瓶口位置的金光，左手撫須道：

“蘇小友，可嘗試調動始祖之力吸收灰霧。”

封口金光向下飄散，仿若伴隨微塵的陽光，照進混沌般的灰霧。

包容一切的始祖之力，開始吞噬充滿腐敗的死氣。

“看來這灰霧中的腐朽，並沒有超脫出陰陽五行。”松鶴道人沉吟道，“以始祖之力為引，可將引致衰敗的灰霧吸收，趁春夏之交，山中林木與鳥獸尚能快速恢復元氣。”

蘇夜凝眉道：

“天道山的衰弱，以及山泉水變質，皆與東海黑潮有某些相似之處。

甲子大破之期，發生這樣的事，很可能不是巧合。”

松鶴道人回道：

“沈師弟攜弟子前往西域高原，便是探查混沌祖墟，以防妖邪對此地動手。”

“混沌祖墟是天下龍脈的起源，也是中州的水源之地。若妖邪盯上那裡，便是意欲利用天地力量，荼害世間生靈。”蘇夜得了鎮妖師的技法，順著接觸到的線索，推出潛藏在這些零碎情報下的陰謀。

洛驚鴻輕聲道：

“松鶴前輩，蘇哥哥，此事需從長計議。可邊飲茶，邊詳談。”

她以玉葫蘆中的清水，沏了一壺好茶。

林太玄受邀同坐。

他不言語，只是飲茶。

洛驚鴻玉手揉搓紫砂茶杯，明眸注視靜心與松鶴道人對談的蘇夜。

“……雲天宗是護佑大幹的修仙宗門，自掃門前雪，固然是人之常情。在此之外，總該有道門正統的擔當。”松鶴道人道，

“貧道將所有開年以來的怪事串成線索，已模糊知曉那些藏在暗處的大妖，究竟意欲何為。

它們真正的目的，就是想這個世界據為己有。”

“妖邪起於陰暗，不喜陽光，親近黑夜。若三千世界充盈死氣，便只有它們能在世間存活。”蘇夜道，“這種陰謀心機，不可謂不毒辣。”

“魔界中的魔修，全無半分禮義廉恥。為了能夠佔據三千世界，它們不會在乎有多少人死於災難之中。”松鶴道人面色沉凝，“若是幽冥天魔衝破封印，不知這人間，究竟會變成怎樣的煉獄。”

久未開口的林太玄，忍不住道：

“師尊，您不是常說天地同氣，日月同天。陰與陽，正與邪，歷來是相伴而生。

弟子不信世間道心向善的修行之人，會輸給那些心懷叵測的妖物。”

蘇夜笑道：“許久不見，林前輩還是這般嫉惡如仇。”

“蘇道友，別看你經歷起落沉浮，平日裡又有點吊兒郎當。當真到了妖邪作亂的年代，你比誰下手都狠。”林太玄在鬥牛城時，見過借得影附之力的蘇夜。

不出劍則可，出劍必取妖邪性命。

“早年間，我跟隨祖父去丹陽城賣山貨。吃麵時曾逢著過名滿江湖的俠客，那人告訴我：對邪惡的縱容，便是對善良的殘忍。

時至今日，我還清晰記得這句話。”蘇夜講起他殺伐果斷的由來。

十一二歲的年紀，正是對江湖興趣最濃厚的階段。

雲遊四方的俠客，便像是戲臺上的角，強烈吸引著年少時的蘇夜。

他對劍道的青睞，起於劍聖宋央的傳說。

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江湖劍客，則是成為了劍道的化身。

從那時起，少年人的心中，便種下快意恩仇的種子。

去歲重陽登高之時，斬下那頭野豬精的首級，深埋在心底的俠客夢正式甦醒。

他本是山村少年，只宰過豬雞。

踏上修仙路途，卻是用手中劍，斬邪祟，誅妖魔。

劍下從未遺留活口。

正如林太玄所言，若真到了魔界禍亂天下的年月，以蘇夜如此剛烈的秉性，揮劍只會更為利落。

杯中若是酒，正應仗劍誅妖邪的豪情。

清茶靜心，倒令他生出些許不一樣的感悟。

始祖之力包羅萬象，未必不能容納因腐朽衰敗而生成的死氣。

若能將山中灰霧，轉化為始祖之力。

於修為和天人合一外，便會擁有第三種壓箱底的傍身技。

繼而想到始祖之力是在陰陽分離之前，誕生於世間的超凡力量。

世間所有都曾是一片虛無。

在虛無之上，衍生出洪荒宇宙，日月星辰，乃至世間萬物。

凝望重新被灰霧籠罩的齊天松，蘇夜再觀瞧那些狀似虛幻的煙塵，生出奇異想法。

不管幕後主使者是誰，它都在利用天地間鬱積不散的腐敗力量。

蘇夜內裡有傲骨，不肯弱於他人。

既然“其人”可以運用這股力量，蘇夜亦可將其從有，回溯成不辨正邪的虛無。

“松鶴前輩，晚輩想到一種化死為虛的法門，不知是否可行。”蘇夜講出心中所想，詢問同桌對坐的松鶴道人。

“始祖之力包羅萬象，自是可將死氣化為虛無，”松鶴道人撫須講解道，“可若想用其增幅始祖之力，卻沒你想的那般簡單。”

始祖之力類似混沌，辨不清楚它的屬性，以及應當如何嫻熟駕馭。

蘇夜目前的修行，依舊受天地至理約束，無法盡數掌握這種來自虛無的力量。

“貧道清楚你急於變強的心境，可這始祖之力沒有規律可言。只有等到你盡悉天地奧妙，突破固有瓶頸之後，方能真正掌握這種極為獨特的力量。

切記大道之行，不可操之過急。”松鶴道人語重心長叮囑蘇夜。

“多謝前輩指點。”蘇夜暫時放棄不切實際的設想。

識海中靈光一閃，消除天道山“灰霧”的法子，悄然冒出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