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玄大陸,初元歷410年,大陸東南深山叢林中、一露天洞府內,一白衣道人微閉雙眼盤坐在池中心一片荷葉上。
白衣道人年紀在而立之年,俗家姓夏,十八歲拜入一劍宗門下,得道號清蓮子,三年前應天下號召出山濟世,半年前妻兒被害,因復仇殺生無數。
由於殺生太多,清蓮子已然折儘自身壽數,造孽無數的他,已無顏面回宗門面見師父,便遁入此洞府清修思過。
午時過,斜陽射入洞府,照亮一片片荷葉,也照亮了清澈透明的池水。
清蓮子壽終之日便是今日,他已然做好赴死的準備,此時的他滿臉從容靜坐荷葉之上,靜靜等死。
此刻,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想起了自己的女兒,想起了往日一家人在一起的美好生活,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這場思念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記不清了,等到他再次睜開雙眼時,已是黃昏日落。
清蓮子壽至今日未時,但現在已是黃昏戌時,壽終未死的他頗為不解,強壓憤怒後掐指一算,得知延壽一年。
“為我延壽又有何用?我已然是戴罪之身,只求速死好與我家娘子在陰間相會。”清蓮子抬頭望天,氣憤說道。
話落,天地間風起雲湧,空中雷雲驟現,加速黑夜降臨,意味著雷神即將作法釋放天雷。
清蓮子未因此而感到驚慌,反倒滿意的笑了笑,他抬頭看著空中雷雲,輕蔑笑道,“來吧,早該如此了。”言罷低頭閉眼。
少頃,一道天雷自雷雲中降下,劈在洞府小池中,劈中了池中一朵尚未開放的荷花花苞。
清蓮子也感受到電擊,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他再度睜開雙眼時,卻見全身毫髮無傷,心中納悶又見雷雲消散,不禁陷入沉思。
莫不成天雷並非衝我而來?但既然如此,為何我又確實感受到了雷擊?難不成是幻覺?
思考許久,未果,清蓮子只好再度掐指,算出結果後一臉震驚,隨即轉頭西望,看向池中一朵荷花花苞。
只見一朵帶有閃電的粉色荷花正逐漸綻放,花開的很慢,開到最後,那朵荷花竟然化作做一名嬰兒!
接著,花枝承不住嬰兒重量,彎倒下去,嬰兒也隨之跌落到一片綠色的荷葉上,併發出嚶嚶的哭聲。
清蓮子沒有猶豫,立即起身飛至近處,將那嬰兒抱起,辨別一眼,是一名女嬰。
女嬰未著寸縷,皮膚潔白勝雪細嫩如水,感受到清蓮子的擁抱,女嬰止住哭聲,發出似笑非笑的歡快聲音。
今日發生的一件件怪事令清蓮子十分不解,使得他懷疑自己已死,於是拔出佩劍割破手指,只覺疼痛,並有鮮血流出,至此,清蓮子認為自己還活著!
但他並未因此而感到高興,他甚至還有些許不滿,因為他沒死就不能去陰間與愛人相會。
但現在女嬰在手,雖然女嬰生的奇怪,但也與自己有緣,既然有緣,便不能不管不顧就這樣丟棄在這裡。
心念至此,他暫時放棄了自盡的念頭,接著,他低頭看向懷中女嬰,打量許久,只覺此女嬰很是面熟,好似之前見過。
但他實在想不起來了,於是他習慣性的掐指一算,片刻,他推算出此女便是自己曾經死去的小女兒荷花!
雖然他一直對自己的占卜之術很有信心,但此種情況太過匪夷所思,使得他懷疑自己算錯了,於是再度掐指,但結果還是一樣的。
至此,清蓮子方才相信懷中女嬰正是自己女兒,他開始激動起來,他看著女嬰,問道,“荷花,真的是你嗎?”
女嬰尚幼,不能說話,就連眼睛都睜不開,她只能發出稚嫩的笑聲來回應清蓮子,但這並不能代表女嬰聽懂了清蓮子的話,她只是單純覺得好笑,僅此而已。
清蓮子也想到了這些,於是他從懷中取出一根銀針,輕輕的刺入女嬰稚嫩的手指上,儘管銀針很細很尖,儘管他的動作很輕很小心,女嬰依舊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疼痛,從而發出嚶哭聲。
銀針很細,不會留下太大傷口,也不需要包紮,取下女嬰一滴血後,清蓮子使用觀血術辨認,他的左手手指先前已經割破,仍在流血,故無需再割手。
仔細辨認後,清蓮子終於確認此女嬰便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荷花!至此,他壓抑的情緒在一瞬間爆發。
他很激動,很高興,就差沒有掉眼淚了,他抬頭看著天空,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的娘子,但又突然想起娘子已死,不由得心生悲哀。
沉默許久,清蓮子終於開口,“娘子,你知道嗎?我們的女兒她又活過來了。”他的聲音很是心酸,說完之後他也終於落下了淚水。
失而復得的喜悅使得他並沒有去思考荷花為何能重生,他本就是道人,許多事情無需深思便會有所預料。
接著,他抱著女嬰跪在荷葉上,正色道,“福生無量天尊,清蓮子感謝上天恩賜,清蓮子定當痛改前非,並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言罷清蓮子深深鞠躬。
接著,清蓮子站立起身,並思考上天為何重生荷花,若說他功德圓滿,他絕對不信,他本就是戴罪之身,雖然也有功德,但尚且不足以抵過,上天又怎會有給他如此恩賜。
若是要說上天可憐他,那就更不可能了,比他可憐的人多了去,若是每個人都能因此而受到上天眷顧,那又何來可憐之人。
排除以上,清蓮子認為荷花此次重生定然會揹負某種特殊使命,不然上天絕不會破例重生荷花,否則天道必亂!
想及此處,清蓮子再度掐指,但是這一次他算了很久,也沒算出什麼結果出來,無疑是上天不想讓他過早知道。
清蓮子頗為不解,但他懷裡的孩子卻開始哭了,應該是餓了,清蓮子心疼孩子,只好放棄思考,帶著孩子飛出洞府,向山下一處鎮子飛去。
小鎮位於山陽處,名曰穿山鎮,小鎮並不富裕,但也不窮,各類門房皆為木製,此時,夜間小鎮的街道上燈紅酒綠,人來人往。
星空之下,清蓮子懷抱女嬰,飛行於小鎮上空,其面部表情喜憂參半,喜的是荷花重生,失而復得,憂的是自己壽命不夠,不足以將荷花撫養成人。
他懷裡的女嬰似乎能夠明白他的心思,每當他陷入沉思,便用哭聲打斷他的沉思,讓他不再去想那些事情。
即便如此,清蓮子也已經做出了決定,他決定將荷花托付給故友,讓他將荷花撫養長大,作出決定後,清蓮子變得輕鬆許多,也不再想那些,而是專注飛行。
飛行許久,清蓮子落至鎮上一處豪門宅院中,此院喚做賈府,為賈家所有,賈家是鎮上的大家族,賈家家主賈文賈員外是清蓮子的故交。
賈家是十分有名商賈之家,其家族勢力遍佈各地,在穿山鎮一帶可謂是富甲一方。
清蓮子剛落至地面,賈府眾人便上前迎接,清蓮子見狀不明所以,但也沒多想,只當是巧合。
賈家作為大家族,絲毫沒有掩飾家族的財力,府上的各種裝飾品以及佈局均是一片奢靡,豪華至極。
賈府上下光是亭廊閣樓便有七八處之多,小池和園林也不在少數,傭人和家丁更是隨處可見,人們所居住的房子也是磅礴大氣屬上檔次。
清蓮子不是初次來此,他熟練的落在了賈府後院的一片空地上,前來迎接他的賈府眾人共有十餘人。
走在最前那個留有鬍鬚,身著灰色錦袍,一臉和藹的中年男子,是賈府的家主賈文,其身側一名身穿褐色衣裙的中年女子,是賈文的正妻秦氏。
兩人身後跟著的是一群傭人,男女皆有,皆穿灰色布衣。
待清蓮子走至賈文身前,賈文笑著向他打招呼,“夏真人到來真是令賈府蓬蓽生輝啊!來,真人請。”言罷彎腰擺手示意清蓮子向客廳走去。
若是擱在以往,清蓮子會接下賈文的這句玩笑話,但是現在的他沒有這個心思。
“賈兄怎知我要來?”清蓮子並未走向客廳,只是停在原地,並反問賈文。
賈文見他不走頗覺尷尬,但也沒多想,答道,“愚兄夜觀星象,見紫氣東來,又聞老弟在東雲山閉關,故有預料。”
清蓮子頗為不解,他想不明白,自己已然是罪孽深重,天理不容,又怎會生出祥瑞紫氣,只當賈文在拍馬屁。
清蓮子懷中女嬰不曾穿衣,賈文妻子秦氏見狀多有不捨,連忙吩咐下人前去尋嬰兒衣裳,秦氏此舉令清蓮子心生好感。
接著,清蓮子看向賈文,開門見山說道,“賈兄,賢弟今日前來拜訪,是要將荷花托付於你,望賈兄莫嫌。”
“賢弟,你可不要嚇我,荷花她不是在半年前就死了嗎?”賈文聞言被嚇了一跳,面露驚恐,反問道。
“賈兄,實不相瞞,老弟我也是將死之人,但上天有眼,天降弘福使荷花得以重生,只是賢弟我時日無多,荷花我就交給你了。”清蓮子解釋。
“賢弟儘管放心,你我情同手足,你之子即是我之子,荷花在我這裡絕不會受苦的。”賈文堅定答道。
“既如此,便有勞賈兄和嫂嫂費心了。”清蓮子致謝,言罷將荷花遞給秦氏。
“賢弟不必客氣,當年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們也活不到今日,以後荷花就是我們的乾女兒了,你看可好?”秦氏接過荷花,並試問道。
“如此甚好。”清蓮子爽快答應。
接著,清蓮子自懷中掏出一炳短小木劍遞給賈文,解釋道,“賈兄,此劍乃是轉運之物,可逢凶化吉規避災禍,現在我將它送你了。”
“多謝老弟。”賈文接過木劍,並將其收好,商賈之家最喜轉運之物,且兩人感情較深,也不故作推辭。
接著,清蓮子將腰間玉佩卸下並遞給賈文,叮囑道,“賈兄,此玉佩你要妥善保管,十八年後,將它交與荷花,帶她來東雲山洞府尋我。”
玉佩呈半圓形,玉身不厚,白裡透紅,其表面雕有諸多花紋,尾端穿有紅色系繩,精緻而又名貴。
賈文知道這塊玉佩對清蓮子而言意味著什麼,但他不知道清蓮子為何要如此交代他,搞得像交代後事一樣。
賈文猶豫片刻,伸手接過玉佩,隨即試探問道,“賢弟,你這是?”
“我時日無多,已不能撫養荷花長大成人,只能冰封肉身,待荷花長大之時再親自傳授她道法。”清蓮子答道。
“恕我多嘴。”賈文見清蓮子面露不悅神情,連忙賠罪。
“無礙,我且去了,賈兄定要照顧好荷花。”清蓮子看著秦氏懷裡的荷花,眼中透露出不捨。
言罷,清蓮子轉身將欲飛走,與此同時,荷花卻哭出了聲來。清蓮子聞聲心生不捨,隨即閉眼嘆氣,駐足良久。
“賢弟,不如吃完飯再走吧。”賈文見狀很是同情,於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並出言挽留。
“不了,我時日不多,不能耽擱太久,我走了,你們保重。”清蓮子睜開雙眼,言罷頭也不回的飛向高空。
與此同時,秦氏懷裡的孩子也哭的更大聲,但這並不能阻止清蓮子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