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自然地坐在書桌前，側著身子，翹著二郎腿，拖鞋半耷在腳尖上，還一晃一晃的。
半乾的頭髮披在肩膀上跟身後，尤一的居家服穿在她身上雖然顯些寬鬆，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居家韻味。
一隻手撐著顯些疲倦的臉頰，另隻手隨意地翻著尤一書桌上的一本書，一旁是大抵已經看過了的學期末成績單。
斜著從上方空調吹來的暖風讓於剛剛推門進來的尤一回過神來。
先前感到一陣恍惚的原因並不只是被安娜的身姿氣質吸引，也因為有一種沒由來的熟悉感。
就像是在夢中見過面前的這個場景一般。
“怎麼了？”安娜注意到了門前的尤一。
“沒什麼，總覺得這個場景好像在夢中見過。”尤一說，將門合上留出一條縫，同時瞥了一眼書桌上的書，發現並不是抽屜裡的寫真集跟小劉備後心裡才稍稍地鬆了口氣。
自從環奈搬走之後，那些青春之物自己就再沒有藏過，都只是隨意地收在抽屜裡。
“海馬效應？”安娜隨意地說，後又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一樣看向尤一身後留著一條縫的門，“有風，把門關好。”
……
安娜給尤一講解了所謂的海馬效應。
大致意思就是說由於大腦某半邊處理信息時突然跨過另半邊導致的。
比如，當人看到某個場景時，視覺神經直接把畫面傳給了記憶神經，等到大腦反應過來，畫面已經存在，記憶系統就會出現似曾相識的感覺。
所以這一切不過是大腦的漏洞。
安娜的解釋讓尤一忽然想到了紅樓夢中賈寶玉跟林黛玉兩人的初見，明明第一次見面卻互相覺得好面善好熟悉。
海馬效應是不是也能用來解釋那個？
話說如果當時賈寶玉跟林黛玉也知道所謂的海馬效應的話，兩人的結局是不是也會不同？
思想，一時間就沒了束縛，順著這個思路自由地暢想了下去。
“又怎麼了？”
在床前坐下的尤一搖了搖頭：“安娜姐你看過四大名著之一的紅樓夢嗎？”
“跟源氏物語差不多那個？”
“如果能看懂天朝文的話，你就會知道這兩者之間完全不同。”
“哦？”安娜似乎來了興致，轉過身來看向尤一，眉宇之間的睏倦被突如其來的淡淡興致衝去了不少，“你能看懂天朝文？”
尤一點點頭，繼續道：“拿源氏物語碰瓷紅樓夢，就像是讓養在狹小魚缸裡的小金魚，去碰瓷遼闊大海中的巨大鯨魚一般。
鯨落而萬物生，而魚缸中的金魚死去，就只是讓圍在魚缸前的金魚主人感到些哀傷而已。
霓虹人喜歡把這種內心的小哀傷放大，用一些文字包裝起來，也就是所謂的物哀美。”
因為這個奇妙比喻，安娜愈發來了興致。
也因為這個，安娜忘記了自己現在呆在尤一房間裡的目的——帶這個表弟一起回憶過往，幫助他找尋丟失的那些記憶。
兩人就這個話題聊到很晚。
一方熟讀源氏物語對於紅樓只有一個大致的瞭解（安娜），而另一方剛剛才讀完紅樓，源氏物語四本翻了第一本就再讀不下去（尤一）。
期間，兩人忘記了身份跟年齡差距，有過激烈爭辯各執一詞，也會對說到的某一情節產生莫名其妙的共情。
然後，忘記了時間。
待到覺得睏倦之時，已經是凌晨了。
也就在這個節骨眼，雙方達成了統一意見：
光源氏他就是個死變態，死渣男！
第一章就該死的死渣男死變態！
什麼玩意！He、tui！
話題究竟是怎麼跑到這裡的兩個人都不知道，就只是自然而然地聊到了這裡。就跟兩人不知什麼時候靠在了一起一樣。
用褥子蓋著腳，捱得很近，同樣靠在床內側的牆上。
尤一打了個哈欠，看了眼一旁還在對光源氏發著激烈的口誅筆伐的安娜，也直到這時才意識到兩人不知不覺已經聊到了深夜。
不太好意思攆客的尤一，迷瞪著雙眼強忍著睏倦聽著，時不時地在安娜情緒跟言語最激烈的時候附和上一聲。
然後鬼使神差地入了夢。
……
清晨，空調的暖風環繞在房間裡，夾帶著好似已經習慣了的淡淡的香氣，夢中那份讓人深陷的柔軟似乎並沒有隨著夢醒而消失。
等下，柔軟？
剛剛醒來的尤一忽然覺察到了什麼，瞬間便睡意全無，睜開眼睛側過臉看了一眼。
自己就像一個大抱枕一般，被熟睡著的安娜緊緊地抱著，不敢賭對方里面究竟有沒有穿的尤一並不是太敢掀開被子。
能夠確定的就只有自己昨天借給對方的居家服對方現在並沒有穿在身上，白皙纖弱的肩膀露出了一角。
感覺得到體溫跟重量的手臂就搭在自己的胸前，無暇的臉正對著自己，傳來輕輕的鼻息。
這一刻，尤一切實明瞭了血脈僨張這個詞彙的意思，不用掀開被子光憑藉感覺尤一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很不妙。
腦袋另一側的鬧鐘還差五分鐘就要開始工作，尤一深知，自己必須在五分鐘內搞定身體某些部位的一切不自然的特殊狀況。
閉上眼睛，幻想起青青草原的蔚藍天空。
藍天白雲下，灰太狼一如既往地追著一群羊兒們，話說懶羊羊的腦袋一定很軟，就跟……
等下等下等下！
尤一瞬間便睜開了眼睛，一臉的後怕，呼呼地喘著氣。
心裡暗罵一聲，該死的懶羊羊，差點兒又讓爺想起奇奇怪怪的東西了！
再次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幻想起了幽暗的宇宙，那種幽暗，就像此時不為人知的被子裡的幽暗寂靜一樣……
想到這裡，尤一再次睜開了眼睛。
在這一刻也清醒地認知到，自己今日是絕對不可能通過轉移注意力的方式讓自己冷莖下來的真相跟事實。
眼看一旁的電子錶距離七點越來越近，尤一總算是下定了決心。
小心翼翼地抽出一隻手，摸索著取消鬧鐘。
可別再吵醒了安娜姐。
這麼想著，尤一再一次閉上了眼睛，也讓自己放鬆了下來並往被子裡縮了縮。
嗯，自己還沒醒，自己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