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籤子上最後一口烤內臟連帶著大蔥跟青椒擼下來,又將剩個杯底的鮮榨果汁仰頭灌下,尤一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盤子跟碗底殘留的油漬反射著定食屋的亮黃色燈光,訴說著青春就是異常飢渴的真理。
包括食慾在內的身體的慾望,複雜多樣的精神內心渴求,都會在這個年紀達到巔峰。
這就是生理意義上的青春。
不到三千円的雙人套餐包含四串烤內臟、四串烤肉、一大盤蛋炒飯,一盤煎餃再加上兩大杯鮮榨果汁,被尤一吃得乾乾淨淨。
拉開老舊的拉門,已經習慣了的海邊特有的帶些腥味的冷空氣撲到臉上鑽入鼻腔。
隨手帶上門,本想一邊聽歌一邊在海邊漫步消食,但是看著通勤包裡那纏做一團,並非三兩下就能輕易解開的耳機線,尤一放棄了。
也沒覺得失落,因為難解的耳機線也是曾經最熟悉不過的青春一景,正好懷念。
伴著陣陣鷹嚦跟在近處鞭撻的海潮聲,哼著那首記憶中的Someting just like this,尤一在凍得有些硬的海灘上留下一個個淺淺足跡。
一首哼完,自然地切到腦子裡歌單的下一首:We dont talk anymore。順帶一提,再下一首是A神的Please dont go。
然而,腦子裡前奏才剛剛響起,就被一聲很大的混蛋打斷。
被迫按下現實中不存在的播放/停止鍵的尤一駐足望去,只見右前方,一道纖細的身影面向大海,正肆意地宣洩著內心的情緒。
將這幅景象命名為「朝著大海大喊混蛋的人」並收錄進大腦中的圖鑑夾後,尤一再次起步。
不過,隨著女人放下手轉身,其的容顏闖入尤一眼睛的那瞬間,尤一又停了下來。
那是一個臉上寫滿失意,嘴角跟眼睛都被慘淡笑意填滿的女人。
也是尤一尋了一週的女人。
名字是西園寺光裡。
……
一月十一日,光裡在上午離開前留下了一位保鏢跟一臺車,負責將醒來的尤一跟酒井未來送回家。
但是被送回酒吧後尤一才發現,自己包裡的手槍對方忘了拿走,連忙下樓想要交給司機卻發現車子早已駛離。
如此危險的東西尤一著實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也是最近一直在找西園寺光裡的原因。
但是,整整一週,對方的電話號碼一直處於無法接通的狀態,發出去的短信也石沉大海。
她的行蹤,就連其妹也不知。
不過好在終於在今天偶遇。
“你沒帶保鏢?”尤一撓著頭問。
“嗯,我一個人。”
於看見尤一的瞬間就恢復為平常表情的光裡臉上綻放著一如既往的輕柔笑意,就像剛剛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尤一努力不讓自己去在意這種事,剋制著自己不讓自己去問對方先前為什麼露出那種表情。
然後道:“上次你有東西落下了。”
“什麼?”光裡問。
尤一停了下來,側身朝向光裡,藉著左手手掌的掩護,右手比了個手槍的手勢。
光裡這才反應了過來,連忙道:“現在恐怕不行,一會兒我讓——”
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歉意,是因為意識到少年一定因為這件被自己疏忽的事苦惱了很久。
而欲言又止的原因是因為內心忽然感到了某種不情願。
應下就意味著那天的事情將徹底告一段落,兩人因為那天的事建立起來還未徹底斷開的維繫也會斷開,從此之後兩人再無瓜葛。
內心不想讓這種殘餘的維繫徹底消失。
“嗯?”
“我之後讓人來取一下。”光裡剋制了內心的不情願,不想少年因為這件事繼續苦惱。
光裡並不知道,少年的心裡其實也有一種莫名的跟自己十分相似的不情願。
“好。”尤一點頭,然後主動尋找起話題,“你妹妹完全不知道你的行蹤,電話也完全打不通。”
“我不怎麼用個人手機。”光裡撒了個謊,真實情況是個人手機在上週被自己砸掉了。
就在訂婚的前一天,一月十一號那天被摔的粉碎。
“不過她好像挺憧憬你的...”
憧憬這個詞讓光裡的嘴裡生出些苦澀。
不知道自己的妹妹若是知道真實的自己,還會不會繼續憧憬自己。
如果她要是出現在那天的訂婚宴上的話,一定會露出那種憧憬的表情並真心為自己祝福。
但是殊不知,那種表情跟真誠的祝福才是自己最難以面對的東西。
所以,就連這次的訂婚也用盡了一切方法瞞著她。
這時,瞥到了光裡手上的戒指,雖然疑惑三花為什麼在回覆自己的信息中沒有告訴自己訂婚的事情,尤一還是禮貌地道。
“恭喜。”
光裡眼底閃過一抹詫異,後看了眼左手中指上的戒指,一種嫌惡瞬間便湧上心頭,將其淹沒。
“南戶同學,不要跟三花說起這件事哦。”
光裡笑得十分燦爛,但是尤一卻注意到她的關節被握得有些發白,像是要將戒指藏起來一樣。
“為什麼?”尤一下意識地問。
“小孩子不要隨便過問大人的事情。”
“抱歉。”
“你不會討厭別人把自己當孩子看嗎?”光裡詫異於尤一的態度,因為他竟然稀鬆平常地接受了!
“我什麼時候給你的印象是為了別人的看法而活的人了,而且,有時候我覺得能被當做孩子看待也挺好的。”
光裡沉默片刻,不予置否地輕輕點頭:“確實,當孩子是挺幸福的。”
“當然了,在有些事情上還是不喜歡被當做孩子看待。”
“什麼事?”光裡下意識地問。
尤一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裡也不由地升起一種如同報復的快感。
見少年不回答,瞬間明白過來少年是有意在吊自己胃口進行報復的光裡,沒忍住笑了笑。
“因為那就只是場政治聯姻。”光裡說完看向尤一,意思是輪到對方了。
“我好像聽見了一個很高級的像我們這些平民不會用到的詞。”尤一吐槽,後仰頭思索了片刻,“我也說不清被看成小孩子看待會不爽的事情具體是什麼事,清楚的只有被你看做孩子有些不爽,是真的。”
光裡愣了下,然後低下頭捂著嘴笑了起來。
“這算是什麼答案啊...呵呵呵呵...”
“我也不想說的好不好?但是誰讓你先說了,在面對別人的真誠時自己也要真誠!”尤一辯駁道,總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燒得慌。
“那你怎麼知道我剛剛說了真話?”
“那個瞬間你的表情跟平時不太一樣。”
這個答案再一次地讓光裡愣住了,沉默了好久後才抬起頭,像卸下防備鬆了口氣般對尤一發出邀請:“要一起吃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