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吧,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擾玄武清淨了。”
張凌塵還是笑著,但也能看出內心紛亂。
幾人誰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柯騫也再次隱了去。
此行至此,所發生的事情,讓眾人誰都料想不到。
海域之上,大霧已然散去,天際明亮通透,像是被藍色墨跡染過似的,一塵不染,萬里無雲。
回去的路,再沒有那麼多阻礙,不多時,幾人便又回到了劍冢在汴京的那個莊園。
夜色寂靜,幾人都很累了,早早睡去。
張凌塵強撐著行過大周天,許是因為元氣損耗的緣故,讓他累極了。
冥想之間,他將神識向那發出神光的斷指探去,才探去,腦海便像是被什麼東西衝入一般,讓他有些恍惚。
這感覺並不像煉化碧溪時那樣,可隱隱感覺要比那種衝擊感還強大很多。
“怎麼回事?”
那道血線吸食他元氣之時,他突感體內有某種元氣竄出,等他再有意識時,場面便逆轉了。
那時,他並沒有注意到斷指究竟有什麼奧妙,但還是隱約能感覺到斷指的強大。
這斷指,像是一道門一樣,裡面似乎有很大一片空間在等著他探索。
時間很快至半夜,他也結束冥想,從懷裡掏出一本書來。
那本書,便是歸一法門。
和鶴之芳分別以後,他便再沒有看過這本書,雖然已將這本書悉數背下,但他知道,每次看過,體會還是不同。
他一行行看過去,卻突然發覺,只要他心中閃過歸一之法,斷指便好像有所異動。
張凌塵感到一種不適,閉目探去,斷指之中,再次爆發出金色光芒,將他整個房間都照亮了。
這道神光不僅在外界顯露,更是衝進了他的識海之中。
神光所至,識海的大火似乎更甚,那棵小泓栩,像是感受到了某種召喚似的,搖動著腦袋,像是也迎著神光而去。
青翠元氣也從中生出,與那金色光芒交相輝映,纏繞在一起,像是很熟悉,很親暱似的。
張凌塵感到有些奇怪,既然這斷指之中所壓制的,是魔祖的畢生修為,卻為何此時從中所發出的神光,卻讓人感覺那麼的光潔無瑕,一塵不染,更像是來自天際的聖光一般。
小泓栩也像是極為開心似的,變成了一個小孩子模樣,沐浴在這神光之中,瞬間便生長了很大一截。
他順著那道神光,逐漸向斷指更深處探去,卻發現斷指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一般,要將他引至一個看不清究竟的黑洞之中。
明明向外迸發著神光,但其中卻黑壓壓一片,讓張凌塵有些不敢再深入。
這斷指乃是天師斷指,又壓制了魔祖畢生的修為,還在萬里冰層之中鎮壓了柯騫那麼久,怎麼想都不會是一件俗物。
猶豫良久,正當張凌塵嘗試著想要更進一步時,柯騫卻拖動著巨大的身體來到了他的識海之中。
“張凌塵,這斷指,恐怕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如今,你應該也能明白,你這副身體,其實就是一個容器,斷指能跟你融為一體,為的,還是將我鎮壓在此,你若強行探入這斷指,於你於我,恐怕都不是好事。”
柯騫說著,倒是將張凌塵的神識重新拉了回來。
他看著柯騫,心底裡也在反覆思忖著柯騫的話。
他這副身體,的確是一個容器,不僅能讓泓栩生長,還能引神龍進入將其鎮壓在此。
二懶帶來了碧溪,那棵小泓栩將其盡數吸納進自己身體之中,怎麼想,這裡面絕對也有他所猜測不到的事情。
神光依舊在向外蔓延著,張凌塵想了片刻,還是開口:“那要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
“幽宗那小子用虐餮之法吸食你元氣之時,這斷指突然發力,引出神光,外界看來,似乎是你也掌握了虐餮之法,反過來吸食他的元氣,但其實,是這斷指在吸食,斷指之中,能夠容納魔祖畢生的修為,你又如何知道,這其中沒有魔祖的意識在?”
“而他想做什麼,你又如何能夠知道?”
張凌塵皺著眉頭,想了一會,也覺得柯騫說得有道理,便將神識徹底離開那斷指。
“可是,以我如今面對的局面,若不借助別的更為強大的力量,你和我的結局,就像你說的,總歸還是註定一個死。”
柯騫聽到張凌塵這樣說,龍身悠悠盪來,化作那個少年模樣。
“人與天鬥,天與人鬥,人與人鬥,最終受到牽連的,總歸就是排在二者之間的那些存在,比如你,比如我。你和我命運的確相同,未來也根本無法確定,但每一步都得極其小心謹慎才是,你說對嗎?”
張凌塵點點頭,表示認可。
隨即,柯騫又道:“以前,我的確將你作為一個我藏身的器皿,在有朝一日衝出你的識海,回到我本該去往的地方。但後來發生了這麼多事,你與我之間,早已是休慼與共,同病相憐。如果這會我們兩個之間仍舊各懷心思,恐怕,將來擺在我們面前的,也會是像玄武一樣,孤零零在海外埋葬著,只不過,我還有你陪著。”
“那些相鬥的人,或者我們不知道的存在,想要的結局,都得用我們的命去實現,所以,我們兩個,必須要做到他們前面,似乎才能改變這一切,你說對嗎?”
像這樣交心交底的話,柯騫還是第一次說。
張凌塵看著這個頗為俊秀的少年,臉上終於露出了認識他以後最為真摯的笑容。
“所以,今天起,我們倆,才算綁到了一起,是嗎?”
說著話,張凌塵伸出手去。
柯騫看到張凌塵伸過來的手,也是笑了起來,以龍的年紀來算,他和張凌塵,相差不多。
兩個人手握在一起,從這一刻起,真正將命運捆綁在了一起。
二人正相對著,那神光卻突然變換了色彩,一股黑氣蔓延而來,瞬間將張凌塵整個識海瀰漫。
“怎麼回事?”張凌塵驚呼道。
“哼,能是怎麼回事,還不是那斷指之中的存在並沒有將你騙過,此刻,發怒了。”
柯騫說著話,龍鱗之甲顯現,帶著張凌塵往泓栩奔去。
泓栩也像是感受到了此間的變化,青翠元氣停止蔓延,端端立在原地,為數不多的葉子也向內卷著,似乎在保護著自己。
那根斷指之中,和趙克胥相同的暗紅色絲線沿著張凌塵識海穿梭而來,但要比趙克胥所展現出來的強出了幾百倍。
絲線速度很快,一道朝著張凌塵,一道朝著柯騫,一道朝著小泓栩。
“怎麼辦!”看著越來越近的暗紅色絲線,張凌塵急切問道。
柯騫倒是不慌不忙,在落到泓栩跟前後,轉過身去,面向那襲來的絲線。
“不要怕,我早就想到了。你幫助我,讓泓栩元氣進入我的身體。”
換做以前,張凌塵或許還會猶豫,但此刻,張凌塵選擇無條件相信柯騫。
張凌塵引動泓栩元氣蔓延開來,進入柯騫身體,柯騫感受到泓栩的力量,跳將起來,無盡龍氣夾雜著泓栩元氣,衝向那三道絲線。
“快,不夠,繼續!”
說著話,柯騫再次發力,龍氣瀰漫著,和那些黑氣將張凌塵識海各自佔據了一半。
張凌塵也再無顧忌,甚至將泓栩近乎所有的元氣都充斥到了柯騫的體內。
兩種氣息相互抗衡之間,似乎不分上下。
先前的神光,此刻也變為了黑色元氣,不僅在張凌塵這間屋子,甚至將整個院子都包裹了起來。
眾人都感受到了這種強大的氣息,從各自屋子出來,衝向張凌塵所在之處。
九寶兒在最前面,進入張凌塵屋子時,看到張凌塵渾身瑟瑟發抖著,和當年寒病發作時一模一樣。
“張凌塵!你怎麼了?”九寶兒大喊著衝了過去,也不管周遭的黑氣。
她能想到的,還是和當年一樣。
她伸出小手,伸進張凌塵衣服之中,反覆搓揉起張凌塵的胸膛。
彭自羽就在九寶兒身後,雖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但也一臉的慌張。
在識海之內的張凌塵,感受到了這種溫暖,他很熟悉這種感覺,雖然並不能幫上他什麼忙,但還是讓他內心更加堅定了起來。
“叔祖,張凌塵這是怎麼了?”宋見星也急切問道。
宋林鹿搖著頭,緊皺著眉頭道:“看起來,他應該是入魔了,或許,還是跟下午時候他吸食了幽宗那小子的元氣有關係。更或者,他的體內,本就有我們不知道的秘密。”
“啊?張凌塵這小子,究竟藏著多少秘密啊!”
宋見星看著張凌塵痛苦的模樣,猶豫著,但還是繼續問道:“那,我們怎麼能夠幫他?”
宋林鹿看了看宋見星那張極其認真的臉,頓了頓,還是說道:“沒有辦法,即便有,我也不希望你一試。”
“叔祖,這次我騙了他,他並沒有怪我,此時若我再不幫他,我恐怕也不配再做他的朋友了。”
宋林鹿聽到這話,卻突然笑了出來。
雖然他並不希望宋見星此時幫助張凌塵,可似乎只有這樣的宋見星,才能有資格作為劍冢未來的傳人,才能成為讓大家信任的宗主。
“你和你父親,真像呀。當年我能穩定地站在他後面支持他,就是因為他的那種仁義豪情。”
宋見星心底也是一暖,但還是緊接著問道:“那辦法呢?”
“麒麟之力,或許能夠幫到他。雖然我不建議你這樣做,但你如果能這樣做,我和宗內很多人會更加認可你。”宋林鹿嚴肅道。
宋見星聞言,並不猶豫,立即走向張凌塵。
他拔出毋庸,在九寶兒詫異的注視下,散發出麒麟之力,湧進了張凌塵的體內。
張凌塵識海之中,本來僵持的局面,隨著這股麒麟之力的加持,逐漸改變了。
先前還蓬勃的黑色元氣,在神龍之力和麒麟之力雙重壓制之下,漸漸退去,隱入了張凌塵右手小指之中。
張凌塵終於停止了發抖,整個人也開始恢復過來。也是此時,他的額頭滲出汗珠,這汗珠竟然也是黑色的。
“去吧,雖然短暫壓制了,但我隱約感覺,後續還會有更大的麻煩,容我從長計議。”
柯騫邊對著張凌塵說著,邊化為原型。
張凌塵點點頭:“嗯,慢慢來,我們的時間,還很長!”
柯騫聞言,扭動身形,慢慢潛入了識海的大火之中。
張凌塵甦醒過來時,周圍的人都還未離去,正焦急地等待著。
看到他沒事了,宋見星總算舒了一口氣。
“還好你沒事。”
張凌塵抬頭看了看宋見星,也笑了起來:“還好你在這!”
二人均笑了起來,這種笑,讓九寶兒抱怨起來:“我這麼擔心你,你才醒,看都不看我,就跟他你儂我儂的,真是過分!”
宋見星哈哈大笑起來,拍了拍張凌塵肩膀,算是將白日裡騙張凌塵的那種愧疚放下了。
“好好休息吧,就不打擾了。”
說著話,宋見星和眾人便都離開了。
看到眾人離去,張凌塵這才摸了摸九寶兒的腦袋:“傻瓜,當然是你最重要了。先前,我感受最明顯的,就是你給我的那種堅定。”
“好了,你也回去吧,很晚了,明天我們便回魯國,還要趕路,很累的。”
九寶兒卻不管張凌塵怎麼說,死活不走,生怕張凌塵再出什麼事。
張凌塵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便也讓她留下了。
一夜過去,天亮時分,張凌塵便去和宋見星告了別,和九寶兒彭自羽往魯國去了。
奔襲三日,在天矇矇亮時,張凌塵三人終於回到了魯國建良郡。
此行出來,他見到了很多,也經歷了很多,此時,只想和大家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親情,是他如今最為珍視的東西了。
那座小院,遠離塵世,在一座小山下面,愜意且舒心。
只是,來到門口時,他便覺察到了不對。
才一進門,院中的身影,讓他有些意外。
“元哥?”
聽到來人,張元元回過頭,笑著走了過來。
“聽聞你們去了蜃墟,可是叫我好等。”
張凌塵許是猜到了張元元前來的用意,雖和張元元也很親近,但還是有些躲閃的意味。
“母親也來了,正在屋子裡和三叔三娘敘話。”張元元說著,便帶著張凌塵往張三福屋內走去。
“娘,張凌塵和九寶兒回來了。哦,還有我們的小師弟。”
幾人面面相覷,但還是來到屋內。
屋子當中,氣氛著實有些不對。
大娘雖然笑著相迎,但還是能看出臉上的怪異神色。
倒還是三娘快人快語:“凌塵,他們前來,是希望我們能回長生宗去,我和你師父猶豫不定,就等你回來拍板了。”
“你若是願意回去,我們便回。你若是不願意回去,我們打死都不走。”
三娘說著話,還斜著眼看了看自己大姐。
張凌塵聞言,愣在了原地,不知該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