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剑三千里》 陈愚夫

張凌塵以這種方式戰勝余文慶,讓長生宗收穫了不知道多少好評。

雖然余文慶對他出了重手,但張凌塵劍鋒到了他的頭頂又收劍,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行為,自在大家的口中。

張凌塵聽到餘承陽誇讚,連看都未看向他,徑直走向前,扶起余文慶。

“我一年才一兩件新衣服,你給我撕爛了,可得賠我。”張凌塵開著玩笑,余文慶一臉尷尬,卻也笑著。

隨即,張凌塵附在余文慶耳畔,斜眼瞟了瞟餘承陽,輕聲道:“是不是他逼你的?”

余文慶也不說話,眼神看向張凌塵,算是默認。

張凌塵微微點頭,轉身看向餘承陽,抱拳行禮:“張凌塵見過餘宗主。”

餘承陽笑著:“見過了見過了。”

“蓬萊宗魚鱗劍陣,名不虛傳,若非我身穿長生宗所傳虎皮青絲胸甲,恐怕已經落敗了,魚鱗劍陣能將青甲撕碎,可見餘師兄實力遠在我之上,還請餘宗主見證,這場,應該是我輸了。”

張凌塵這樣一說,給足了餘承陽面子之外,還主動認輸,應該可以讓余文慶安全度過餘承陽這一關了。

餘承陽擺擺手:“贏便是贏了,有什麼好推脫的,張宗主座下能有你這樣的弟子,真是讓人羨煞啊。”

二人相互吹捧不說,張凌塵幾句話,能化解余文慶的困境,才是他的目的。

第二場比試如期開始,由宋見星對陣寅憐,在清越快影劍氣之下,寅憐敗下陣去。

第三場,霍問炬再次對陣鶴之芳,依舊獲勝。

隨即是第四場,第五場。

最終,張凌塵,宋見星,寅悲,霍問炬,趙從定成為前五,其餘人成為後五。

當日所有比試結束,根據規則,張凌塵和宋見星勝場數相同,二人抽籤決定誰輪空。

張凌塵還未著急,九寶兒便趕著去抽籤,也虧的是九寶兒手氣好,張凌塵再次輪空。

隨即,前五其餘四人,分別由宋見星對霍問炬,趙從定對寅悲。

關於張凌塵的成長,眾人看在眼裡,只覺得一個小小洞識境的弟子,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奇蹟了。

但是,張凌塵自己心裡清楚,他能夠走到這一天,背後究竟付出了什麼。

從主峰迴來,張凌塵心裡算計著自己的事情,和三娘打過招呼,只說去找張元元借書,便又往後山而去。

但其實,他的目標很明確,依舊是別有洞天。

二懶爺爺告訴他,他可以教會張凌塵打開血獄牢籠的秘訣,但他也有前提條件,那便是張凌塵必須答應他,等一切結束後,替他做泓栩的元靈,他則要去周遊世界,做個消散神仙。

而要做泓栩元靈,必須來到這泓栩之中,終年不見天日,直到下一個泓栩元靈到來。他要是答應,馬上便能告知張凌塵破解血獄的秘密。

張凌塵毫不猶豫,當即便應了下來,只要能救出師父,讓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時間很快,一夜過去,二懶爺爺不僅告訴了他破解血獄的辦法,還點撥了他的凌雲劍意。

張凌塵雖然不知道二懶爺爺如何知道了他的凌雲劍意,但二懶爺爺是誰,他心中自有答案,他老人家說的總不會錯。

從別有洞天出來,張凌塵並沒有著急回去,離著下次比試還有很久,他先是來到張元元這裡,因為事先說好的。彭自羽和陳敬方也早在這裡等候。

幾人商議很久,想必和營救張三福事宜有關。

隨即,他又去了宮十一老爺子那裡,還專門帶了兩條大青魚和兩罈好酒,並且將他和張元元幾人商議之事悉數告訴了他,在得到宮十一應允之後,又去了後山,找到了唐鉦瀟。

神山之上,他所能依靠之人也只有這麼多了。

一切就緒,便只待天時了。

但張凌塵自己也清楚,這種事,斷然急不得,行將踏錯任何一步,都有可能滿盤皆輸,必須要走穩走好每一步才行。

再回到幹園時,天已黑了,月色要比那夜圓潤很多,但還是半扁著。

月光很亮,幹園裡堆砌而成的雪牆將月光反射,透的整個幹園亮堂極了,張凌塵忙碌一整日,一直都沒來得及將二懶爺爺告訴他的話仔細整理整理,這會子倒是安靜,也恰好到了他冥想的時候了。

他來到亭廊之中,將身形坐定,冥想起來。

二懶爺爺告訴他,世間劍道,玄之又玄,但總歸逃不過四個字:“心中有劍。”

太多的人,糾結於一柄好劍,過於依賴心訣劍術,總以為在外物上苦心鑽研就夠了,可實際上,最重要的,還是心。

內心有劍和內心無劍,可是兩種概念。

走上世間劍道巔峰的那些人,無疑都是將有形的劍修成無形的劍,劍在手中和不在手中,沒有本質區別。

張凌塵的凌雲劍意,需要靠強大的龍栩劍氣和心訣來做支撐,就像宮十一所說,倘有一日,張凌塵若是能做到與龍栩合二為一,便做到了有形之劍的最高境界。

可這凌雲劍意,最為關鍵的,還是要做到化於無形。

而這,可是需要很強大的領悟力才行。

而且,二懶爺爺甚至還知道,張凌塵所使出凌雲劍意時,所用外力過多,這種方式,很不牢靠,如今小打小鬧還可以,哪一天真正遇上大敵,恐怕遠遠不行。

但二懶爺爺又很有意思的打趣道,張凌塵若是真正成了泓栩神樹的元靈,也不會遇上所謂的大敵的。

張凌塵並不管那些,想救出師父,自己還是得有一定的實力才行,否則,一切都是徒勞。

冥想結束,張凌塵仔細回想著自己每次使出凌雲劍意的每一個細節,又想起二懶爺爺所說的話,其實,關於自己劍意所存在的問題,他不是不清楚,也正是因為太過清楚其中弊端所在,所以他總是心裡擔憂著。

但二懶爺爺還有一句話,但是的確起到了點撥的作用。

他告訴張凌塵,世間萬物皆有法理可依,不論有形或無形,萬物歸心,心有萬物。

張凌塵聽到過太多這樣類似的道理,但他自己心裡,卻還有別的想法。

如果一切由心而定,那還要這大千世界做什麼。

如果心生萬物,那人豈不是都可以自成一方世界,主宰一方世界?

心者,固然重要,萬物由心不假,萬物從心更重要。

張凌塵心裡思考著,緩慢向後山走去,手中生出龍栩,悠悠漂浮起來,來到很高的位置,可以俯瞰整個太神山,

“如果一心一意遵循天道,原本我可能長不大,也修行不了,但我總算走上了這條路,如果真有天道,那我如今,豈不是也算將他改變了?”

“我才不願意相信什麼生來註定,更不願意去相信什麼命運使然,人生在世,想做什麼就應該去做,想要什麼就應該奮力去爭取,只要是心裡認為正確的,就應該奉行到底。”

他懸於天際,將整座神山盡覽眼底。

說起來,他還從來沒有這樣認真看過一個地方,從後山到幹園到主峰到其餘八十峰。

他之所以要注視著這座世間正道宗派的主山,所想的,還是他心裡最為牽心的事情。

隨即,他迴轉身形,面向茫茫森林。

劍意從心中升起,一道道劍氣似元氣一般從四周襲來,山中鳥禽呼啦啦飛起,像是躲避一般。

他的手中,並無龍栩,但劍意仍舊升騰著,風從耳邊吹過,將他的頭髮吹起,連同衣服,發出凜凜聲響。

原來,這便是無形劍意。

張七十站在主峰,望向張凌塵所在的方向,沒有任何表情。

……

一夜過去,三娘起床做早飯,卻發現張凌塵還沒有回來。

她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這孩子最近神出鬼沒,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萬一?”

她不再去想這些。

很快,稀飯熬好,拳頭大的饅頭也出爐,張凌塵似是聞著味一樣,從後山走來。

“三娘,餓了。”

三娘笑笑,將髮絲攬過耳後。

“凌塵,你想做什麼,我都知道的。”

三娘依舊笑著,忙碌著往桌子上擺早餐。

陳敬方彭自羽也到來。

九寶兒打著哈欠,從自己屋子裡走出,看到張凌塵,有些不悅似的道:“你又去哪野去了?”

張凌塵並沒有回答,依舊看著三娘忙碌著。

“你們幾個小子,有些事,即便要做,也不應該瞞著我的。”

三娘很隨意地說著,但在幾人心中卻掀起波瀾。

“還不說實話?”三娘好像終於生氣了,站直身子,看著張凌塵問道。

“三娘,我們……”

“說!”

三娘語氣嚴肅起來。

張凌塵也知道,他瞞不住了。

隨即,他將所有計劃和盤托出,除了自己要成為泓栩元靈這件事。

“可是,你要怎麼破解血獄?”

“二懶爺爺已將破解之法告知,只等機會來到了。”

“誰,二懶爺爺?”

三娘驚呼。

“您認識他嗎?”張凌塵問道。

“傳說,張天師的乳名,就叫二懶,難道?”

張凌塵雖然詫異,可也想到了。

“三娘,他是泓栩神樹的元靈。”

三娘盯著張凌塵,良久過去。

“你究竟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張凌塵只笑著,並不說話,有些話,他根本說不出口,只等那一天發生了。

“沒有了,三娘,真沒有了。”

三娘似是心裡還是不安,怒氣衝衝道:“我告訴你張凌塵,你想做這些事,我心裡理解,我也想做成,可這些事,不是你能夠完成的,你明白嗎?”

張凌塵似是不敢再看三娘,他心裡清楚,如果讓三娘知道,救出師父的代價是他被困龍栩之中,從此暗無天日,她是不會答應的。

三娘看著張凌塵嚴肅的表情,突然覺得,這個孩子,已經完全不是當年那個孩子了。

吃過早飯,張凌塵不再自己一個人出走,而是陪著九寶兒等幾人去了主峰,今日的比試,別人的自己倒並不感興趣,可宋見星對陣霍問炬,一定好看得很。

其實,在他內心,更多的,還是想再陪陪大家,畢竟,那件事無論做成做不出,他可能都會離開大家,方式不同罷了。

來到主峰,比試已然在即。

宋見星手持清越,霍問炬手持劍榜排名第二的柯涯,已做好一切準備。

這二人,張凌塵都沒有遇到過,也沒有興趣去看,並不知道二人各自的依仗是什麼。

比試開始,宋見星率先發力,身為劍冢未來可能的傳人,自然不會太差。

霍問炬雖然沒有想象中的強大,可畢竟手持柯涯,凌雲閣雖然也不是幾大宗派中的佼佼者,可畢竟也是少年傳承,其御風劍意一出,世間也鮮有人能夠爭鋒。

二人才一接觸,劍氣升騰,劍意四起,場間如同颳起颶風,二人在颶風之中拼打對招,一時間不分高低。

宋見星那把清越,劍身長而窄,細挑如竹,劍影很快,如風如電。

霍問炬手中畢竟是柯涯,劍身周正,紋路很是好看,劍柄很長,像是一柄鋼刀,力道很大,寬闊如砣,在清越面前,明顯能佔上風。

可終歸,在劍道的領悟上,宋見星顯然更勝一籌,哪怕面對御風劍意,絲毫不懼。

畢竟,劍冢作為世間劍道第一宗派,其底蘊在此,毋庸置疑。

劍冢的最強一劍,便是毋庸,最強一招,也叫做毋庸。

宋見星許是沒了耐心,迸發無盡元氣,升騰在身旁,彷彿有無數把劍出現,將他籠罩,快速旋轉,組成很好看的扇形,一柄接著一柄向霍問炬飛去。

霍問炬將劍丟開,同樣生出元氣,柯涯突然開始變大,繼而看起來要比天師大殿還要高,立在霍問炬身邊,彷彿可抵禦世間一切攻擊。

但很快,圍在宋見星身邊的劍越來越多,無數劍意越來越盛。

柯涯雖然還在堅持,可霍問炬元氣終究開始不足,劍意收縮不知道多少,繼而柯涯開始變小。

飛劍速度很快,像是根根箭矢,將霍問炬包裹起來。

很快,霍問炬像是一樁站立的仙人掌,又好似發狂了的刺蝟,被無數把劍圍著。

生死,只在宋見星一念之間。

勝負,當即立判。

場間開始有人喝彩,全都被劍冢毋庸劍意所折服。

試問,這十個年輕弟子當中,有誰可以在這樣的劍意之下獲勝?

張凌塵?

畢竟沒有對上過,猶未可知。

但眾人都很清楚,如此一來,下一場所勝之人,必然和張凌塵一道,成為世間青年弟子前三了。

而下一場,極有可能就是宋見星對戰張凌塵。

到時候,肯定好看精彩至極。

甚至已有很多人開始期待。

下一場,趙從定對陣寅悲,幾經拼鬥,趙從定右臂受傷,但還是險勝。

待後五名之間的比試也結束,場間眾長老及巡照司裁判商議一番,陳天均站上擂臺,當即宣佈:“下一場,劍冢宋見星,對陣長生宗張凌塵!”

眾人齊聲歡呼,最好看的,終於就要到來了。

張凌塵看著宋見星,看不出什麼意味,隨即,他走出場外。

宋見星頗耗了些元氣,也是有些累了,來到長生宗主峰亭廊之上,向著自己休息的住所走去。

擂臺所在之地,歡呼聲還在繼續,眾人圍在場間,意猶未盡似的,反覆看著張貼出來的榜文,討論著誰究竟會更勝一籌。

他走過一處拐角,突然站定,也不回頭,說道:“出來吧,跟我一路了。”

張凌塵笑著從廊簷上躍下,來到宋見星身前。

“找我,有事?”

張凌塵作揖重拜。

宋見星皺起眉頭。

“不過年不過節,行這麼大禮幹什麼?莫不是,借錢?”

張凌塵知道宋見星在開玩笑,咧著嘴笑道:“比借錢,要稍微難辦一些。”

“哦?”

“嗯!”

“進屋吧,我雖然還不知道,你前來究竟所為何事,但不知為何,我心裡很想答應你。”

張凌塵再次微笑,二人走進宋見星住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