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說在過去這數年的時間裡、哪怕是在高山戰隊俱樂部之中一路從核心王牌主力隊員的位置被下放等到二隊隊員再到最為受人冷眼的替補位置，哪怕是在這樣漫長的一段時間裡幾乎每天都在受人嘲笑忍氣吞聲，李十一心中都依舊還努力維護着自己最後的那一點驕傲和尊嚴的話——

那麼，這一刻。

當彎腰鞠躬到底的這一刻。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度無聲地淚水肆意橫流滿面的這一刻。

他心中的那份驕傲，連同着那始終都彷彿還頑強執着挺立的腰桿……

終於。

是一併塌落了。

這一刻的他終於是徹底地死心，徹底地放棄了原本心中始終抱有的那一點希冀與期待，心冷如冰地麻木接受了面前的一切，向這無比殘酷的現實頹然屈服低下了頭顱。

是啊。

還有什麼可以堅持的呢。

所謂的驕傲，所謂職業選手的尊嚴，和現在的他早就已經無關。

如今的他……

只不過，就是個為了區區幾百塊錢紅包、和那一份幾乎人人嫌棄的替補選手的職位便不得不努力去爭取和維持的可憐蟲而已。

或許——

他也早就該接受這一切了吧。

這一刻的李十一有些恍惚，放下心中那些無謂的堅持執着，難道不應該是會輕鬆下來么，為什麼卻沒有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為什麼臉上濕漉漉的，為什麼他會流淚。

為什麼……

心口彷彿空蕩蕩的，又偏偏疼痛得幾乎讓他要喘不過氣來？

完全不在意李十一此刻的心情與變化，台邊站着的高山俱樂部領隊這時候依舊還在滿臉笑容地揚聲朝着台下開口詢問：

“好的，大家也都看到我們戰隊這位替補隊員的誠意了。”

“所以有誰願意上場嗎？”

“有誰願意來加入這邊的隊伍？”

“機會難得哦！”

然而，即便是這樣，在高山俱樂部領隊的連聲詢問中，台下的網咖觀眾人群中卻依舊還是一片寂靜。

已經有些網咖客人水友們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猶豫神色，但相互間看看，卻都還是遲疑不決地沒能下定決心上台。

畢竟——

人家好像挺可憐的、但那也只是人家自己的事兒啊。

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呢？

而且說起來，一個職業選手打得坑成這樣甚至還不如他們這些普通路人玩家，這也是人家自己的問題吧？

說得再直白不客氣一些，遇到這種場面，明顯是人家自己活該啊。

人總歸都是自私的。

在此刻店內大廳里絕大多數網咖客人水友們的心目中，他們自己的臉面自然是比什麼支持職業選手來得更為重要，何況人家只是個戰隊替補、根本都不是他們的偶像大神，那這種情況下憑什麼要他們去幫忙呢？

台上，李十一依舊保持着彎腰深深鞠躬的姿態，彷彿塑像般一動不動。

和台下這種寂靜冷清的反應形成了一種無比鮮明刺眼的對比。

人群中有客人稍稍不忍心：

“哎……也不至於這樣吧，好歹是個職業選手呢，這太丟份兒了啊。”

旁邊的同伴斜眼過來：

“你不忍心？”

“那你上啊，你上就成你丟臉了。”

被這麼一說，前面那位客人也是閉上嘴，的確這事兒他也不願意去當什麼活雷鋒。

看着台下這樣依舊冷清一片的情景，高山俱樂部的領隊不由得微微皺眉，一邊是覺得有些頭痛沒了辦法、一邊同樣也對李十一更加充滿惱火之意——

都他媽是這個老東西搞出來的事兒！

不遠處的高山俱樂部眾隊員這邊，也開始有人出聲：

“哎，真不行的話，要不然咱們這邊支援一個過去吧？”

“沒辦法嘛，李十一那個老東西剛剛真的打得太菜了，就那種發揮也還指望鞠鞠躬就騙到粉絲？”

“誒你們誰支援一個過去算了。”

“好歹這丟臉也不能丟咱們俱樂部的臉啊。”

台上的李十一依舊是保持着鞠躬的姿態，如同木頭人般一動不動，彷彿耳邊傳來的這些冷嘲熱諷已經根本不存在，或者說這一刻的他也早就徹底死心麻木。

高山俱樂部的領隊皺着眉頭，覺得大概也就只能採用折中辦法讓自傢俱樂部其他隊員過來一個了，但在最終做出決定前他也還是咳嗽一聲，對着台下的網咖觀眾人群最後詢問了一遍：

“所以，到底有沒有哪位願意加入這一邊的隊伍？”

台下人群中依舊是一片安靜。

依舊沒有人出聲。

直到下一刻……

當高山俱樂部的領隊搖搖頭、準備做出折中安排的時候，人群中突然間一個聲音響起，打破了寂靜：

“哦——”

“我願意。”

一瞬間，幾乎台下所有的網咖觀眾客人們都齊刷刷轉頭、神情愕然地朝着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

同時高山俱樂部的領隊以及其他所有的一隊二隊隊員們也都意外錯愕地循聲投去目光。

小二也不由得又驚又喜——

有人應聲了！

不過這種時候，會是哪個粉絲這麼好心？

台上原本保持彎腰鞠躬姿態一動不動的李十一則是在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間，整個人的身形不由得僵住了一下。

這個聲音……

平靜，清亮。

但更重要的是，這聲音給他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

彷彿——

終於是緩緩抬起頭，目光同樣朝着聲音響起的方向下意識地望去。

下一刻。

當那一道無比熟悉親切的身影映入眼帘。

如遭雷擊一般，李十一整個人狠狠一顫，彷彿木頭般瞬間呆住。

……

整個山嶽網咖的大廳內，全場所有人的目光視線齊刷刷都投射而來。

在無數目光的焦點中心處，甚至是在身旁幾位夥伴隊友的錯愕吃驚目光注視下，林楓一臉平靜淡定地舉着右手，目光視線卻從始至終都只是在緊緊看着台上那位昔日的夥伴，然後再次地開口，一字一頓：

“我願意。”

旁邊的竇梓、曾睿、神宮櫻幾人簡直是驚得嘴巴都要張大。

他們剛剛被擠在人群最後排，前面的網咖客人們搶着抽籤根本讓他們擠不上去，而誰都沒想到在這第二場互動表演賽出了這種意外狀況的時候，某人竟然會突然獨自做出這樣的決定和舉動。

但很快，像是曾睿、竇梓和唐冰瑤也都立刻反應過來，臉上露出瞭然醒悟的神色。

是了。

這樣的行為舉動……

也的確正是某人的性格啊。

“替夥伴出頭么？”

神宮櫻看着身前站立着的林楓，微微挑起柳眉：

“不過，用這樣的方式，未必明智呢。”

對於身後幾位夥伴的反應毫不在意，林楓的目光轉而望向了高山俱樂部的那位領隊：

“沒別人的話，所以我可以上場了嗎？”

也是直到這一刻，台上正有些意外和發愣的高山俱樂部領隊才恍然回過神，臉上頓時露出幾分真心的喜悅笑容：

“可以可以！”

“哎果然還是有熱心積極的水友啊！”

“有請有請！快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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