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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秀才最近這段日子已在溫柔住的宅子附近轉悠過許多回了,發現只有溫柔和葉昱兩人住在那裡,心裡十分吃驚和懊惱,摸不透溫柔是不是嫁給了葉昱,但每回溫柔出門都是男裝,他無法從裝束上去分辨她究竟是已嫁還是未嫁。

雖然能斷定溫柔搬家改戶籍這件事里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秘,不過早就領教過溫柔那爽辣的言語和清脆的巴掌,他再傻也不會在捏到她把柄之前自個送上門去探問挨罵,想找她的左鄰右舍打聽一下吧,無奈這個地段建的都是小型宅院,能住得起這樣宅子的人家,家境多少還算殷實,也買着二三個下人使喚,白日里男人家出了門,持家的婦人就緊閉着門兒坐家,對外事一概無知無聞,不像小家小戶的婦人,還時常串個門兒,或是坐在門前聚着堆兒做針線閑話,因此也打聽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可越是探聽不出消息,許秀才就越是被這隱秘勾得心裡痒痒,十分想要查訪清楚,然後藉著這事兒,整治得溫柔服服帖帖,哀哭告饒。他從前睡前最喜歡幻想自己中了舉,當了大官,許多人圍着他阿諛奉承,現下因着這事兒,他連睡前幻想的內容都改了,不是猜測着溫柔到底犯了什麼事,就是想象自己將溫柔的把柄抖落出來後,她臉上那值得令人玩味的表情,每每想到興奮難當,後果就是失眠。

這天他黑着兩個眼圈,再次偷偷的摸到溫柔住的宅子附近,想要跟蹤她,誰想卻發現溫媽媽挎着竹籃兒出門買菜,心裡又驚又喜,便悄悄跟在後頭,待她轉過穿過一條街,走過半條巷子,才裝出巧遇的樣兒,上前與她打了聲招呼。

溫媽媽吃驚的盯着這個不知打哪冒出來的人,愣了一會,想起溫柔的叮囑,只向他點點頭,道聲好,就急着想拖身離開。

誰想許秀才卻不打算放過.她,溫家所有人的里,他只對溫媽媽略有好感,雖然在得知她想將已然是殘花敗柳的女兒嫁給自己時,也惱恨憤怒過,感覺自己上了當,但後來一再回想,當初溫家住的那條巷子里,有許多未娶的年輕後生,溫媽媽為何只挑中自己,想嫁女兒呢?說明她多少還有兩分識人之明,知道自己不是久困之人,終要飛黃騰達,心裡的那份怨怒也就漸消了,如今他發了跡,自然想在她面前炫耀一下,因此緊跟上前,搖頭晃腦道:“他鄉遇故知,真是樂事一件。”

“是啊,是啊。”溫媽媽哪裡會拽文,只.陪着笑,腳下快趕了兩步道:“真巧,沒想到能在這裡遇上先生。”

“人生的際遇真是難料!”許秀才.感嘆道:“我原本來雲州探訪故友,誰想他竟搬了,我正要回京都去,卻僥倖遇識了知府大人......”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側眼偷瞟了溫媽媽兩眼,見她.步子漸慢,臉上lou出想要聽下去的好奇神色,立刻接着道:“蒙他青眼,再三懇請我在此雲州長住,他好時常討教,我推拖不過就應了,可恨近來應酬頗多,席上攀談之人俱都面目可憎,言語無味,回到居處,左鄰右舍雖時常來往,但他們敬我是個在府衙里當差的人,都不敢在我面前放肆,我私下裡常想,還是原先住在京都的時候,街坊和睦,言語無忌的日子來得暢快啊——”

這個“啊”字,他音調拖得特別長,真是帶着無盡的感.慨,好不容易收住尾音,他就lou出一臉探究的神色低聲問道:“你們一家也搬來這雲州城了嗎?”

自從溫柔從趙府贖身出來,溫媽媽見的世面也.漸漸廣了,原先要是聽見與“官兒”有關的字眼,怕是就要心驚膽顫,但眼下她連丞相和將軍的公子都見過了,知府這種級別的官兒,自然嚇不到她,不過終究是平頭百姓,對有身份的人抱着敬畏之心,聽見許秀才如今能讓知府大人都另眼相待,倒也不敢得罪他,只笑道:“是啊,剛搬來。”

“你家的食攤擺.得不是挺好么?聽說後來還開了食鋪。”許秀才笑道:“無緣無故的,為何要搬家呢?”

“唉,說來話長!”溫媽媽搖搖頭道:“如今這世道的事兒啊,我是鬧不明白了。”

在許秀才心目中,溫媽媽一向是心裡沒成算,見了人就畏手畏腳,問什麼答什麼的人,誰想今日一見,她竟變了個樣兒,聽見自己眼下際遇得意,也只在面上帶出了些許羨慕之色,口風仍是甚緊,搬家的原因一個字不往外吐,他心裡一急,顧不上許多,張口就道:“我前些時日見到你家姑娘去府衙改換了戶籍,這可奇了,大昭的律法上不是有一條,在一處未住滿十年,是不許遷籍的么?”

見他問起這事,溫媽媽心裡咚咚跳了兩下,不知怎生回答才好,眨了半天眼,只敷衍了一句,“孩子們的事......我......不知道......不知道......”說著就想拖身逃開。

見她言語支吾,神色慌張,許秀才更是料定其中另有內情,哪肯放她走,只追着問道:“一家子的事,怎會不知道呢?”

“我真不知道......”溫媽媽此時想起從前每回填報手實時,里正都再三告誡不可謊報瞞報,否則就要抓去蹲大牢,心裡更加慌張起來,只央着那許秀才道:“這事你可別對旁人說。”

“放心,咱們是老街坊了,我怎會到處亂講!”許秀才小心翼翼探問道:“那你也得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告訴你不得!”溫媽媽還是搖頭不肯說,她雖糊塗,但欺君是要殺頭的罪,她哪敢往外吐半個字?

許秀才聞言十分失望,在心裡估量了一下,看來不放點狠話她是死不開口了,於是挺起胸來哼得一聲,板著臉一本正經道:“你就是不說我也知道,戶籍上頭,你家姑娘連名兒都改了,一定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吧?回頭我得了閑回京都時,問問人就知道了。”

他原本只是信着口兒胡說,哪有工夫當真跑到京都去?何況他還不知道溫柔究竟做了什麼事呢,只料定就算回京都,也未必問得出來的。哪知這番話兒正道中溫媽媽的心病,她的臉色驀然變得煞白,慌得連嘴唇都抖起來了,只一個勁兒擺手道:“別去,先生你事兒忙,還是別去罷!”

許秀才見她慌得都語無倫次了,頓時大喜,再回想了一下自己說過的話,確定溫媽媽是聽見自己說要往京都去的話後才慌亂起來的,思忖着當真要跑京都一趟了,但面上只冷笑道:“問你些事兒,你都怕我害你似的,推諉着不願說,現下我要去哪兒,你管得着嗎?”

話一說完,他冷哼一聲,就丟下溫媽媽,背着手兒往前走了,心裡猜測她大概會追上來,將搬家的原因一五一十的告訴自己吧。誰知走了五步,身後沒動靜,再走十步,仍沒動靜,許秀才按捺着想回身再去追問的衝動,一直走過這半條巷子,轉彎的時候,悄悄回頭瞥一眼,看見溫媽媽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發著愣,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於是皺了皺眉,想轉回去溫言安慰她兩句,再慢慢套話,後來一想,誰知道她會不會編些謊話來敷衍自己啊?不如尋個空兒,親自去京都打聽一回好了,便收住想要回去的腳步,再哼了一聲,仰起頭回府衙去了。

溫媽媽此刻心裡紛亂如麻,一時驚,一時懼,真怕許秀才回去打聽到溫柔被皇帝賜給陸策為妾的事情,他要是再去陸家左近探問一下,肯定也能知道陸策新納妾室病故的消息,那麼——

這可是要抄家殺頭的罪啊!她怕得不敢再深想下去了,菜都顧不上買,急急忙忙掉轉身,一邊抹着嚇出來的眼淚,一邊疾速往家裡奔去,要找溫柔商議一下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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