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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各色菜肴就被端了上來,擺了滿滿一桌。

此刻已時近正午,許秀才趕早起來出了門,除了在街邊喝過一碗粗茶外,還粒米未沾牙,嗅見食物香氣後,注意力總算從沈夢宜身上暫時挪開,移到菜肴上去了,但是沈夢宜未動,他又不敢先動筷子,兩隻眼兒只是溜溜沈夢宜,又溜溜桌上的菜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咱們素不相識,冒昧請你來,實是有事相詢。”沈夢宜垂下眼,目不斜視的望着手裡的茶杯道:“就是不知該如何稱呼閣下?”

“我......小生姓許,名文長。”許秀才畢恭畢敬的反問道:“不知姑娘該如何稱呼?”初見沈夢宜的驚艷過去後,他總算能稍稍平靜下來了,開始將往常扮慣了的穩重模樣端了出來。

小生?老生還差不多!站在許秀才身後的綠萼,不屑地撇了撇嘴。許秀才揣着怎樣的心思,她自然看得清楚明白,心裡暗罵他沒有自知之明,想吃天鵝肉之前,也不照照自己是不是癩蛤蟆。

“原來是許先生。”沈夢宜點點頭,但假裝沒聽見他的問題,只抬手讓道:“請用菜吧,咱們邊吃邊說。”

她讓許秀才吃菜,自己卻連.筷子都不動,只冷眼看着許秀才假裝斯文,實則心急難耐的將菜往口裡送,等他吃了四五口,才緩緩開口道:“先生你與溫柔姑娘是舊識?”

“嗯,是啊——”許秀才嘴裡嚼着菜,含含.糊糊的應了一句,轉念一想,不對,又抬眼望向沈夢宜道:“姑娘你也認得溫柔?”

人家請他上酒樓,就是因為聽.見他認得溫柔,只是他當時的神思都不知飛到哪裡去了,壓根就沒聽見,此時一聽沈夢宜提起溫柔,反倒吃了一驚。

“嗯,算認識吧。”沈夢宜喝了口茶,心想他今日去食鋪.找溫柔,顯然不知道她已然病故,這個消息她還是暫瞞不說的好,只探問道:“不知許生先認得她多久了?你們倆是近鄰?”

許秀才端起茶杯,將嘴裡的食物衝下喉道:“小生認.得她總有一年多了,算是近鄰吧,不瞞你說,她娘當初還想將她嫁給小生呢!”

“哦?”這一句話,倒是挑起了沈夢宜的興緻,覺得自.己自降身份,委屈的陪着這種人吃飯說話,還算有點收穫,因此破天荒的,眼裡lou出了幾分笑意,問道:“那先生怎麼沒娶她?”

“她......”許秀才想起.那日上溫家提親的情形,眼皮不覺跳得兩下,惱道:“小生堂堂一個秀才,怎麼會娶這種不貞不潔,沒廉沒恥的女人做正妻!”

話畢,他忽然自覺失言,因為還不知道沈夢宜與溫柔究竟是什麼關係呢!萬一她們有幾分交情,那他這番話豈不是間接得罪了沈夢宜?於是略有些忐忑不安的抬眼去望她,正巧望見她眼裡閃過的一抹驚訝,又慌忙改口道:“其實小生也不是這個意思......”

誰想沈夢宜對他的解釋壓根沒有興趣,打斷他追問道:“她怎麼不貞不潔,沒廉沒恥了?”

“她......她......”許秀才摸不透沈夢宜究竟是願意聽他說溫柔的壞話還是願意聽他說溫柔的好話,遲疑了半晌。

“她怎樣呢?”沈夢宜微蹙了眉頭,覺得此人說話拖拖拉拉頗為討厭。

許秀才橫橫心,決定賭一把,再不濟也能撇清自己與溫柔的關係,只是這話當著一個少女的面,實在難以開口,他結結巴巴道:“她......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

此言一出,沈夢宜和綠萼兩人都驚呆了!

加倍吃驚的同時,沈夢宜臉上也騰起了一抹紅暈,她飛快的掃了一眼綠萼,低頭解嘲道:“這是怎麼說的......”難道,破了溫柔身子的人,會是陸策?

陸策當初在聖上面前提起他與溫柔有私情,她頭一回光顧溫柔的鋪子時,綠萼也曾聽見陸策說過一句似乎是早已認得溫柔的話,可是她也見過陸策與溫柔相處的情形,兩人很生疏的樣子,不像有甚私情,何況陸策這樣的人,若是喜歡溫柔,雖不能娶她作正妻,但只納她作妾卻沒有什麼難處,何必偷偷摸摸掩人耳目?

她思前想後,心裡一忽兒醋意波涌,一忽兒又狐疑萬分,再回想起近來陸策時常的沉默與揪然不樂,更是不甘之極!她不明白自己如此品貌,如此才情,向有京都第一美人的稱號,又與陸策自小認識,門當戶對,他怎麼偏瞧不上自己,卻去喜歡那個只會做兩手菜,滿身世俗煙火氣的貧女?還在她病逝之後還念念不忘,手裡時常把玩着一根白玉簪子,寧願對簪沉思,也不願多看自己一眼!

“姑娘......姑娘?”許秀才見沈夢宜低着頭半天不說話,生怕自己惹惱了她,再沒心思去吃桌上那些豐盛之極的酒菜,等了再等,終於忍不住喚了她兩聲。

沈夢宜回過神來,瞥了許秀才一眼,沉默了半晌,才硬着頭皮問道:“你......可知......破了她身子的人是誰?”

要她這樣的大家閨秀,在許秀才這樣猥瑣的陌生男人面前問出這種問題,其實比殺了她還要痛苦,但心裡的猜疑和妒忌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若是不能搞清楚這件事,她日後恐怕都不會安心了,橫豎這秀才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誰,甚至連她的容貌也沒看清過,將來也不可能再見到她,她這才咬着牙,不怕丟臉的問了。

“這種事情,她家的人怎會對小生說。”許秀才微微訝異的同時,搖了搖頭,但看見沈夢宜的眼眸里流lou出失望的神色後,又低頭想了想道:“對了,小生似乎聽見她娘在爭吵中說過她是在什麼趙府里被破的身子......嗯,沒錯,就是趙府!”

那天受辱的情形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時常就會想起,而且他也不能忘記自己聽見溫柔已然失身時,所感受到的失望、震撼、羞辱與痛苦,因此那天聽見的一切,在他的反覆回憶中,早已變得清晰如昨日。

趙府?趙和陸這兩字的音,念得再含糊也不至於混淆的,沈夢宜總算長出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略有些放鬆了,但仍不放心的問了一句,“你沒記錯吧,確是趙府?”

“不會錯的!”許秀才肯定的點點頭,瞧見沈夢宜似乎沒有生氣,眼裡還透lou出幾分歡喜,這才放下了心,想探身夾筷菜到沈夢宜面前的菜碟中,偏偏距離太遠,他只好道:“姑娘你怎麼只顧說話,也不吃菜?”

吃菜?沈夢宜厭惡的瞥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暗想難道要吃你的口水?她搖搖頭道:“我不餓,先生自吃吧,只是你知曉了那......那事之後,又怎樣了?”

“小生自然不會娶這樣無恥無德的淫奔女子,當即毀了婚約,將她大罵一場後就走了。”許秀才為了維護自己的面子,又開始撒謊了,當然,他也不是故意的,他那天的確是想這樣乾的,只是溫柔沒有給他機會。

沈夢宜又詳細追問了許秀才認識溫柔的點滴,連她曾經男裝擺攤的事情都知道了,不過她一邊打探,一邊心裡也頗感懊愧,很難相信自己竟然會在乎一個已死之人的過往,還撂下身份去極力打聽!但是想起陸策近來失落的模樣,她又忍不住想知道更多關於溫柔的事情,也不知是想從中找出陸策喜歡她的原因,還是想證明她的確不如自己。

兩人說了一會話,綠萼在旁聽着,總感覺許秀才之言不盡不實,待到他又開始辱罵溫柔,藉機吹捧自己,那口沫橫飛的樣子讓人看着着實討厭,於是與沈夢宜交換了一個眼色,忍不住cha話道:“先生既然這樣不喜歡她,那今兒為何又去找她?”

“這個——”許秀才聽她這樣一問,滿腹的言語頓時卡在了喉嚨里吐不出來,梗了梗脖子,才擱下筷子慌慌擺手道:“兩位姑娘不要誤會,小生找她可不是對她有什麼情意......”

沈夢宜和綠萼聽他這樣說,實在有點無語,她們有什麼可誤會的?若是這窮酸秀才當真對溫柔有什麼情意,有膽子上陸府去鬧一鬧,沈夢宜還巴不得在旁看場熱鬧呢!只是此刻溫柔都已死了,戲自然看不成了,她正頗感失望,又聽許秀才接着道——

“小生眼下在雲州知府莫大人那兒做文書吏,前些時日瞧見她竟拿改了名字的手實去找莫大人登籍造冊,心裡猜想她大概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將莫大人都蒙在了鼓裡,因此才想着來京都明查暗訪一趟,若是能查出點什麼實據,回去也好告訴莫大人一聲,免他通融jian人,受到連累。”

“什麼——”沈夢宜聞言大驚,驀然站起身來,連失手打翻了茶杯都不自知,再轉頭望一眼綠萼,見她也是大受驚嚇,lou出一臉蒼白無措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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