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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九章

窗外的小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菱花形的琉璃隔扇窗上縈繞着淡淡的霧氣,隨着爾芙有些虛弱的聲音響起,房間里的空氣就凝滯住了,四爺的臉黑如鍋底,伸手接過爾芙手裡頭的筷子,挑了口爾芙才吃過的鴨蛋黃,細細品味一番,扭頭對着滿臉緊張的蘇培盛,冷聲吩咐道:“你去前院把胡太醫請回來,讓他檢查下小廚房裡的傢伙式,看看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在側福晉的吃食里動這些下三濫的手腳,另吩咐小生子重新準備小菜送過來。”

說著話,四爺還不忘問問爾芙白粥有沒有問題。

不得不說,爾芙的舌頭很靈,別看她吃過酸酸甜甜的蜜餞止吐,又喝了一小碗蜂蜜水潤唇,但是鹹鴨蛋是小生子自己個兒調配調味料腌制的,她早就吃慣了的味道有了細微變化,她還是嘗出來了,幾近不聞的薄荷味道,雖然不至於當場讓她腹痛流產,可是長期食用,還是會影響她腹中的胎兒,這也是為什麼四爺會如此動怒的原因之一。

一會兒工夫,去而復返的胡太醫就從廚房找到了動手的廚娘。

陳氏,看起來很本分的人,年過四旬,自賣自身,賣身契就掐在蘇培盛的手裡,她滿臉忐忑地跟在胡太醫和小生子身後,一進到外間堂屋,連坐在上首的人臉都沒看清就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顫顫巍巍地喊冤道:“奴婢冤枉,奴婢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害側福晉。”

“為什麼在小菜里加入薄荷葉!”四爺冷淡問道。

“薄荷葉?”小生子聞言,發出了一聲低低的疑惑,扭頭看了眼跪在他身側的陳氏,眼中閃過一道厲色,他是負責爾芙吃喝的掌灶太監,他卻沒有發現小廚房裡的廚娘做出這樣的事情,差點傷到爾芙的身子,心裡又惱又悔,狠狠咬了咬牙,道,“奴才失職,還請主子和主子爺責罰。”

說著,他就一撩袍擺,直挺挺跪在了陳氏身邊。

“你先起來。”到底是跟在身邊時間久的老人兒了,爾芙不願意當著大傢伙兒的面為難小生子,微微抬了抬手,搶在四爺之前,輕聲開口道,同時扭頭看了眼臉色不渝的四爺,笑着解釋道,“不管您打算怎麼責罰小生子,總得先問問陳氏到底為什麼在小菜里動手腳吧。”

四爺自是捨不得爾芙為難,冷冷丟給小生子一記眼刀,便也就點頭順着爾芙的話說道:“你先站到一邊去,你有什麼過錯,爺心裡有數。”

說完,他就指了指旁邊,示意他站過去,同時他話音一轉,扭頭看着顫巍巍的做五體投地狀的陳氏,冷聲說道:“你別著急喊冤枉,你放心,爺不會冤枉了任何一個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敢於在側福晉身上動手腳的人,爺就問你一句話,這桌上擺着的鹹鴨蛋是不是你親手準備的,除了你還有誰碰觸過這道小菜!”

越說越氣,四爺伸手將角几上的細白瓷碟,摔在了陳氏眼前。

官窯出品的上好瓷碟,在碰觸到大青石地磚的剎那,碎成了一地大小不一的瓷片,切成橘子瓣形狀的鴨蛋,更是直接就蹦到了陳氏眼前。

不論貧富、貴賤,誰家婦人有孕都是件大事,下到最底層的僕婦有孕,也要吃些好的補補身子,更甭提爾芙這樣親王府上了玉牒的側福晉,所以別看莊上別院的規矩閑散,但是小生子掌管的小廚房規矩,卻是照樣搬了府里的規矩過來,一道吃食出自誰的手,那就要由這個人全程負責,哪怕是熱炒大菜這種可能需要其他人幫忙備料的吃食,那負責最後上灶的小生子,也要在下鍋前,細細檢查一遍食材,免得出現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混雜其中,弄得掌勺的小生子平白擔上錯漏。

當然,一般旁人做的吃食,也送不到爾芙跟前來,就算是送過來的,也都是小生子在後面檢查過的,今個兒是事有意外,爾芙這邊叫飯叫的急,小生子自己個兒忙不過來,瑤琴又淋雨病着,他這才找了陳氏這個比較本分的廚娘幫忙,卻沒有想到就這麼出現了意外。

按下默默懊悔的小生子暫且不提,被問到頭上的陳氏聞言,先是一怔,隨即茫然地搖了搖頭,磕磕絆絆的答道:“這……這……奴婢……並沒有瞧見……旁人碰過。”

這是她第一次能做菜送到前面給主子們品嘗,她自然是各種小心,從頭到尾都用餘光留意着做好的吃食,她真的沒有發現有人碰過做好的吃食,她在準備小菜的時候,也並沒有讓旁人摻和,全程親力親為,那叫一個用心賣力,她卻忽略了四爺話中提起的薄荷葉。

眼瞧着謀害主家的罪名就要落在自己個兒頭上,陳氏慌了。

別看陳氏模樣厚道、本分,說話畏首畏尾的,其實骨子裡是個很剛強的人,她不到三十就喪夫守寡,夫家族中怕她守不住,更怕她將家裡田產填補的娘家,想要奪回分到他們一房的田產,她為了能讓兒子不為生計發愁,繼續在學堂讀書,選擇了自賣自身,但是簽了賣身契的人,哪怕是贖身以後,也三代不能走科舉路,為了不牽連兒子,她竟然將兒子過繼給了家裡頭的大伯子。

當真應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慌亂的陳氏想着家裡頭指望着她的兒子,自是不會輕易讓自己個兒擔上這麼個罪名,她看着在地上滾了滾的鴨蛋,咬了咬牙,伸手將一瓣鹹鴨蛋塞進了嘴裡,細嚼慢咽起來,她並不是瘋了得想要毀滅證據,她只是想要看看這鹹鴨蛋出了什麼問題而已。

只有知道了問題出在哪裡,她才能替自己個兒辯解。

事實證明,每一個廚子都有一條味覺靈敏的舌頭。

陳氏也不例外,她細細咀嚼着,細細品味着鹹鴨蛋的味道,漸漸擰起了眉頭,因為她根本沒發現鹹鴨蛋的味道有什麼問題,鴨蛋青清淡爽口,鴨蛋黃油香細嫩,怎麼吃都是好吃極了,並沒有什麼奇怪味道。

坐在上首的四爺,並沒有多少耐心,他能等着陳氏將一塊鹹鴨蛋細嚼慢咽地吃進肚子,那都是爾芙連連扯他袖子造成的,他瞧着蹙起眉頭的陳氏,冷聲問道:“說說吧,爺沒工夫和你在這裡多磨牙,要是你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那就別怪爺心狠地將你送去縣衙問罪了。”

說完,他就有些不耐煩的轉動起了拇指帶着的翠玉扳指。

這是四爺習慣性的小動作。

自從康熙老爺子批評他喜怒不定以後,他就養成了這種用小動作轉移抑制不住火氣的習慣,爾芙瞧着四爺強忍火氣的樣子,心疼地拉了拉四爺的袖擺,將桌上的乾果攢盒往他手邊推了推,柔聲說道:“吃個琥珀核桃甜甜嘴兒吧。”

四爺明白爾芙的好意,勉強一笑,“你吃,爺不愛吃這些。”

說完,他停下了手裡頭轉動扳指的動作,深吸了口氣,微微調整了下坐姿,暫時壓制住了心底的火氣,但是冷颼颼的眼刀,仍然是一刻不停地往陳氏身上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