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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六,黃道吉日,宜安床、上樑、裁衣、入宅、嫁娶。

凌柱府。

天光才蒙蒙亮,各處就已經忙碌起來,掛滿前院後宅的綢花下,一盞盞紅燈籠如火龍似的照亮着每一處角落,芙蓉園裡,爾芙滿臉苦悶地被詩情、詩蘭從被窩中拉了起來,洗洗涮涮地折騰了一溜夠,這才能躺在美人榻上享受片刻,任由丫鬟們的小嫩手替自己往身上抹香膏、熏頭髮,眯着眼睛打憩補覺。

“格格,喝一口精神精神吧。”也不知道過去多久,詩蘭捧着一碗泛着苦味的參湯,來到了爾芙身邊,輕聲道。

“這是什麼?”爾芙眯着眼睛,歪着腦袋問道。

隨着詩蘭的輕聲解答,她苦笑着搖了搖頭,好么,現代喝紅牛提神,這古代就喝參湯補充精力,她接過裝着參湯的瓷碗,三兩口將泛着苦味的參湯喝進肚子,咂咂嘴兒,忙捏了顆蜜餞塞在嘴裡,還不等她將蜜餞咽下,便一翻身坐了起來。

伊爾根覺羅氏來了。

她瞧着換上了一襲暗紫色綉喜鵲登梅雲錦料大襟旗裝的伊爾根覺羅氏,很是驚訝的問道:“額娘,您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外面天都沒亮呢?”

“我要是沒來,怎麼能知道咱們二格格這麼閑在……”伊爾根覺羅氏嘴角噙着一絲飽含深意的笑容,邁步上前,伸手揪住了爾芙嫩紅粉白的耳垂,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

被揪住耳朵的爾芙,苦笑着求饒道:“額娘,您怎麼一大早就這麼大火氣,您看現在時間還早,何必那麼著急呢!”

“時間還早,你還真是想得開。

眼瞧着喜娘和全福嬤嬤就要過來了,來添妝賀喜的親朋眷屬,也都已經起身,估計用不上小半個時辰就要過來陪你了,你是打算讓所有人都瞧見你賴在美人榻上不動彈的樣子么,教習嬤嬤怎麼教導你的,你不會連大婚禮儀都忘記了吧……”伊爾根覺羅氏氣得呼呼直喘氣,指着爾芙顫聲道,她是真被爾芙這副不緊不慢的樣子給氣壞了,偏偏今個兒是爾芙的好日子,她也只能淡淡教訓幾句話就算了,不然她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爾芙,一定要讓爾芙知道厲害。

其實也真不怪伊爾根覺羅氏緊張,這皇室大婚比起尋常百姓人家大婚的過程要繁瑣許多,這喜娘、全福嬤嬤是最早要到場的人,隨後還有來陪嫁過去的外命婦等等很多關節需要忙碌,這也就使得尋常婚嫁禮儀的那套東西,必須要趕在外命婦都來到之前就準備妥當,不然就要被人看了笑話去。

伊爾根覺羅氏倒是不怕丟臉,她都這把年紀了,什麼事都已經看淡了,但是爾芙作為四爺府的繼福晉,以後和這些外命婦打交道的時候太多,她必須保證爾芙風風光光的出嫁,不然爾芙以後很難在圈子裡站住腳跟了,畢竟繼福晉比起原配福晉低了一頭,再加上凌柱官微人小的,爾芙在這些皇子福晉里就真的顯得太不起眼了,所以爾芙必須表現得足夠完美,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顯得格外緊張些。

被伊爾根覺羅氏說教一通的爾芙,苦着臉來到妝台前。

她真的搞不懂躺在美人榻上等人和坐在妝台前等人有什麼區別,今個兒是她大婚的日子,上妝更衣這些事都需要全福嬤嬤過來操持,所以她只能這樣披頭散髮的等着,而丫鬟們能做的就是替她保養皮膚,而躺在美人榻上做皮膚保養和坐在妝台前做皮膚保養,實在是沒有太大區別,唯一的區別,也就是給人的觀感不同,畢竟坐在妝台前給人的感覺,比起躺在美人榻上,顯得更加尊重些。

唉,望着銅鏡里影影綽綽的人影,在心裡嘆了口氣。

約莫小半個時辰,全福嬤嬤和來府添妝賀喜的賓客就來芙蓉園聚齊了,伊爾根覺羅氏笑吟吟地站在門口,一個個地招呼着客人,聽着沖耳的吉祥話,這心裡頭是從里往外的高興,連渾身的疲憊都已經忘記了,當真找到了昔日嫁女兒的那份欣悅感覺,不過一想到這麼可人的丫頭就要嫁到旁人家裡去了,她又有一絲絲失落。

銅鏡前,耳聽着全福嬤嬤如同流水似的吉祥話,眼瞧着垂在肩頭多日的長髮再次盤起,爾芙袖管下的小手不安地攪動在了一塊,她不知道再次回到四爺府里,等待她的是恩愛一生,還是最終落得孤寡度日,唯一讓她覺得安心的就是不管她過得怎麼樣,不管她會不會被嫉妒沖昏頭腦,也不會牽連到她所生的弘軒、小九、小米團身上,誰讓那些孩子在玉牒上的親額娘都不是她這位繼福晉了呢!

足足一個時辰,全福嬤嬤一聲叫起,梳發上妝完事了。

徐徐吐出一口濁氣,重新梳起圓髻燕尾的爾芙,扶着全福嬤嬤的手腕來到了人高的穿衣鏡前,換上了內務府送過來的那身綉滿金絲銀線的嫁衣,將綉着龍鳳呈祥並福祿壽全花樣的蓋頭戴在頭上,穿着素白色棉襪的小腳踩着鬆軟的氈毯回到床上坐定,只等着四爺領着花轎進門來接了。

“額娘最後在叮囑你一句話,寬以待人。

這四爺府里的情況,你比額娘了解,四爺是什麼性格,你也比額娘更清楚,不過額娘最擔心的就是你對他的感情太深,更容易被人挑撥,所以額娘要你不管什麼時候都要保持着心裡頭的善念,額娘不是想讓你做一個事事隱忍退讓的濫好人,但是卻想讓你堅持底線,不要做出讓你後悔終生的傻事來。”眼瞧着花轎就要進門,來府賀喜的賓客將芙蓉園的上房,留給了爾芙和伊爾根覺羅氏說私房話,伊爾根覺羅氏滿眼水光地握着爾芙的手,哽咽說道。

眼前儘是一片紅色的爾芙,鄭重點了點頭,道:“您放心,我不會做出讓額娘擔心的事情,我雖然不是個大善之人,卻也絕對不會去害人,尤其是對小孩子下手……”

“好好好,這樣額娘就安心了。”伊爾根覺羅氏展眉笑道。

兩人並肩坐在床上,又說了一會兒私房話,爾芙也趁機吃了幾塊小點心墊肚子,就在她準備讓小丫頭去廚房叫上一碗麵條來吃個痛快的時候,通天的鑼鼓禮樂聲就從府外傳了進來。

伊爾根覺羅氏匆忙起身,墊腳望着窗外,便瞧見一道道白日焰火衝天而起,她知道這是四爺過來迎人了,忙轉身回到爾芙身邊,一把拿起搭在床邊的濕帕子,動作利落地塞到爾芙手裡,低聲叮囑道:“快擦擦手,仔細人家瞧見你滿手油漬麻花的傻樣子,笑話你這個新嫁娘沒有規矩。”嘮叨的同時,她還親手替爾芙整理好了衣襟袍擺,又調整好蓋頭的角度,將那些被爾芙弄得掛在一塊的流蘇穗子都一一捋順,這才叫了守在廊下的喜娘進來。

這邊才安頓妥當,四爺就已經進了垂花門。

素來喜歡清淡服飾的四爺,今個兒亦是一身大紅綉蟒紋吉服,他單手拂過胸前掛着的那朵有些可笑的紅綢花,緊繃著的嘴角微微揚起了一道弧度,過了今日,他和爾芙就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他就不需要在顧及那些御史言官們的耳目,放心大膽地偏疼爾芙這丫頭了,也不知道這些日子沒見到爾芙,爾芙這丫頭有沒有變化,有沒有惦記自己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