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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房間里,一盞豆大的油燈,透過門縫、窗縫吹進來的寒風,青柳趴伏在地當間那張漆色斑駁的圓桌上,白凈滑嫩的雙手死死地扣着桌角,眼淚猶如斷線珠子似的無聲滑落着。

“妹妹和我是生分了!”和嬪待她坐穩之後,語帶感慨的低喃道。

“娘娘,您與妾身既已嫁入皇室,一切就該遵着皇室規矩。

畢竟論理呢,您貴為皇帝妃嬪,妾身是臣婦,論親呢,您是雍親王的庶額娘,妾身是雍親王福晉,所以不論怎麼說,這該禮都是您該受的,您疼愛妾身的心思,妾身都明白,但是妾身也不能恃寵生嬌,便無視皇室規矩啊。”爾芙見狀,臉上也閃過了些許悵然之色,輕聲回答道。

她如此謹慎小心以待,並非是她太過以惡人之心猜度旁人。

爾芙雖然不知道和嬪擺出這副架勢是打的什麼主意,但是她也不相信和嬪請她過來是為了和她一續姐妹之情。

因為若是和嬪顧及姐妹情分,當初她也就不會說出那樣的狠話,想想和嬪惦記自個兒才剛剛出生不足數月的小阿哥米團的時候,想想和嬪夥同她府里的妾身給自個兒添堵的時候,便是曾經有過幾分姐妹情分,如今也早就消耗一空了。

事實證明,和嬪請爾芙過來小坐閑談,也並不是為了重談姐妹情分的。

當年,時年不過二八年華的和嬪瓜爾佳氏爾柔被康熙帝特旨召入宮中侍奉,身後有家世強橫的母族做靠,又有康熙帝對其的百般疼愛為勢,加之她的溫柔小意和滿腹詩華為輔,進宮後就屢屢晉封,自是風光無限,甚至將德妃娘娘和宜妃娘娘等諸位老牌宮妃都壓在了身下。

若不是那般風光無限,她爾柔的親額娘郭絡羅氏也不會生出送爾芙進宮輔佐她的想法來,只是陰差陽錯,爾芙進宮就被德妃娘娘相中了。

當時祜滿的福晉郭絡羅氏和爾柔都覺得這樣的安排也不壞。

姐妹共侍一夫,本就不是什麼好聽的名聲,再加上康熙帝的年紀頗大,如此安排,在旁人看來,必是會覺得他們瓜爾佳氏賣女求榮、無恥之極,但是爾芙被德妃娘娘指給了四皇子,一切就顯得再理所當然不過了。

可惜她們做夢也沒有想到爾芙在四爺府的榮寵之盛,竟然給祜滿闔府引來禍端。

頃刻之間,和妃爾柔在宮外家世強橫的母族倒了,康熙帝對她的恩寵,亦是大不如從前,加之她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子嗣,也不知道折損於誰的手裡,而她曾經嬌艷如花的容貌和玲瓏有致的腰身,卻並沒有恢復如初,這宮裡是層出不窮的新人兒,她這個從小到大都順風順水的人,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世事無常了……

她恨,她怨,她傷,她苦……

氣憤之下,瓜爾佳氏爾柔將一切過錯都歸咎在了爾芙的頭上,認為沒有爾芙這個惹事能力極強的妹妹在四爺府里搞東搞西的,她根本不可能淪落到這樣的地步,她也在義憤之下就和爾芙撕破臉了。

只是隨後不久,她就後悔了。

因為沒有強勢的母族做靠山,因為沒有皇帝的恩寵傍身,因為沒有子嗣繞膝,便是她手裡不缺銀錢打點各處,宮裡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奴才們,還是若有似無地剋扣起她的份例來了,這樣一來,她的生活品質就不可避免地降低了許多,她再瞧瞧宮外混得風生水起的爾芙,終於醒悟過來了。

她雖然沒有了強勢的母族做靠山,卻還有爾芙這位榮寵正盛、且腰纏萬貫的金疙瘩妹妹可以倚仗。

她雖然沒有了皇帝的恩寵傍身,卻還有雍親王這位位高權重的親王妹夫幫襯。

如此,她也就有些後悔自個兒當初的衝動和無腦了,為何要和爾芙這麼一個現成的靠山撕破臉面呢,所以她這些日子一直在考慮要如何和爾芙和解。

今個兒就算爾芙不進宮給德妃娘娘請安,她也打算請爾芙進宮小坐閑談一番了。

在和嬪瓜爾佳氏爾柔的心目中,爾芙就是個又蠢又呆、以德報怨的báichī女人,只要她略施小計,定然能哄得爾芙回心轉意,加之她還未出閣的那些年裡,對爾芙亦是愛護有加,為保護爾芙,還曾經和自個兒的親額娘郭絡羅氏起過爭執,有着舊日的恩情,不愁爾芙不為自個兒所用。

只是她不知道一點,那就是爾芙不是曾經的爾芙。

一個對過去種種,沒有任何印象的人,何談什麼感念舊日恩情呢!

爾芙縝密無懈的回答,讓爾柔頗感意外,但是她也並非全無準備,她笑着點點頭,又搖搖頭,起身離開了身下那張光耀奪目的寶座,邁步來到爾芙的跟前兒,動作溫柔地牽起爾芙溫暖綿軟的小手,拉着爾芙走進了飄出飯菜香的偏殿。

一進偏殿,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擺在地當間的一桌席面。

黃底纏枝蓮紋的碗盤裡,一道道如畫佳肴,爾芙瞧着甚是新鮮,也甚是意外,別看她出入皇宮的機會不少,但是還真是沒正經吃過幾次御膳,便是趕上宮宴,那一道道早就涼透的御膳,也是讓人提不起胃口,德妃娘娘更是茹素多年,吃得都是永和宮小廚房專門替德妃娘娘準備的齋菜,便是留她在宮裡用膳,也從未有過如此精緻的席面。

“打從姐姐入宮到現在都十幾年了,咱們姐妹聚在一塊的次數都能用手指算清楚,姐姐心裡惦記着你,聽德妃娘娘提起你對宮裡的御膳很好奇,但是礙於德妃娘娘茹素多年,你這些年都沒能正經地吃上一次,姐姐就特地用私房銀子在御膳房定了一桌,你瞧瞧還算不錯吧,應該能比得上你開的那家百味居吧!”爾柔笑呵呵地站在爾芙身邊,柔聲介紹道。

不得不說,這宮裡的女人都有着影后級的演技。

爾芙明知道爾柔其實對自個兒早就沒有半點姐妹回護之情可言了,但是聽着爾柔這番話,還是覺得心裡暖烘烘的,甚至有一瞬間有些後悔自個兒這些日子對爾柔的疏遠,好在她很快就冷靜下來了,因為她明白爾柔張羅出這桌御膳就是送出來的釣鉤,所圖無非是她這條又傻又笨的胖頭魚。

“姐姐如此心意,妹妹真的是受之有愧。”她也露出一臉膩歪人的假笑,配合道。

“別這麼說,咱們姐妹之間哪裡需要說這種話!”爾柔似真似假地露出一抹不快,輕輕敲了下爾芙的肩膀,笑罵著教訓道。

說完,她就拉着爾芙來到桌邊,招呼着爾芙快些入席落座了。

“說句實話,妹妹瞧着這桌席面,真是恨不能立刻就拿起筷子大快朵頤一番,但是妹妹出來前,王爺就交代過了,讓妹妹一定要回去陪娘娘用膳,還望姐姐能理解妹妹的難處,這在婆母面前伺候着,比不得咱們姐妹在娘家那些舒心的日子,凡事都要謹慎處置,容不得半點任性!”爾芙隨着爾柔的腳步,邁步來到桌前,一邊撩着袍擺落座,一邊苦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