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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馗問的義正詞嚴,正是抓住了司馬嵐那句朝堂無父子。

齊寧冷眼旁觀,司馬嵐主動承認圈地佔田之事,倒也是讓齊寧有些錯愕,但他心裡很清楚,這鎮國公能爬到帝國權臣的位置,當然不是老糊塗,那是比狐狸還要狡猾的老怪物,心知這老怪物只怕又在玩什麼花樣。

他從前只是聽說這兩派明爭暗鬥,但畢竟沒有親眼目睹,想不到今日登朝會,便是看到了這樣一場好戲。

司馬嵐被竇馗逼問,卻還是顯得淡定自若,道:“此事內情複雜,還是不便在朝上明言。”轉向小皇帝:“皇上,老臣懇請降罪!”

隆泰顯然也沒有看透司馬嵐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微皺眉頭,忽見淮南王出列道:“皇上,鎮國公乃是幾朝老臣,公忠體國,既然這樣做,必有道理,臣相信鎮國公自有不得已的苦衷。”向司馬嵐道:“老國公,若這其中當真有什麼難處,你儘管向皇上明言,本王絕不相信你是徇私枉法。”

司馬嵐微顯感激之色,道:“多謝王爺體諒,只是哎,有些事情,還是不說為好。司馬常慎圈地佔田,觸犯國法,求皇上治罪,老臣知情不報,也是也是懷罪在身,求皇上一併治罪。”

便在此時,卻見到臣列之中一人衝出來,跪伏在地,高聲道:“啟稟皇上,臣有本要奏。”

眾人瞧過去,見到這出列之人乃是工部尚書皇甫政,有人心下便是冷笑,心想這一樁案子還真是熱鬧,雙方的人馬盡皆登場。

六部之中,吏部、戶部、工部都已經捲入其中。

司馬嵐當年是太宗皇帝第一近臣,當年錦衣老侯爺和武鄉老侯爺征戰在外,金刀候則是被冷落,而司馬嵐便是協助理政的第一肱骨之臣,司馬嵐內政才幹出眾,當年也是勤勤懇懇,要幹事,總是要提拔一批官員。

當時的京城經過戰火之後,要重修之處眾多,這皇甫政精通建築工程,當年是被司馬嵐一手提拔,此後步步高升,一直坐到了工部尚書的位置,許多人心裡都清楚,吏部左侍郎陳蘭庭和工部尚書皇甫政也一直被視為司馬嵐的左膀右臂。

不過今日案件,與工部完全牽扯不上,這皇甫政卻突然闖出來,卻頗有些不合時宜,誰都猜到這皇甫政出來必然是要為司馬嵐說話,有人心中便想這皇甫政本也是個聰明人,今日倒有些煩糊塗了,雖然知道你是司馬嵐的人,但也不該如此明目張胆出來說話。

隆泰倒也顯得鎮定自若,問道:“皇甫愛卿有何事啟奏?”

“皇上,義安圈地,臣也知道其中內情。”皇甫政正色道:“雖說司馬家有錯,但正是因為此事,卻證明司馬家對皇上的忠心。”

群臣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明白皇甫政意思,有人心想司馬家圈地佔田,反倒能證明司馬家忠心耿耿,真是荒謬透頂。

隆泰皺眉道:“皇甫愛卿這是什麼意思?”

“皇上,義安圈佔了一千三百傾良田,固然是不對,可是可是皇上可知道這些賦稅銀都去了哪裡?”皇甫政抬頭看着隆泰,“臣對這些賦稅銀的去向,最是清楚。”

“你清楚?”

“回稟聖上,這一千三百頃良田的賦稅銀,全都交給了臣。”皇甫政道:“司馬家並無佔用一兩銀子。”

肅穆的朝堂之上,立時一片嘩然,有人立時敏銳想到,難道這皇甫政對司馬家竟是忠誠如此,在這危難時刻,挺身而出來背黑鍋?不過這筆賦稅銀並非小數目,即使皇甫政要頂替黑鍋,到時候調查起來,是真是假,卻也並不困難。

“皇甫政,到底是怎麼回事?”隆泰顯然也被搞糊塗了,沉聲道:“那些賦稅銀怎地到了你的手中?”

皇甫政俯卧在地,道:“臣臣不能說!”

“皇甫大人,你若不說,忠義候便不得清白。”竇馗大聲道:“圈地佔田是忠義候令人所為,你又自稱賦稅銀到了你的手裡,你和忠義候都捲入其中,若是不能將其中來龍去脈說清楚,不但無法向皇上交代,這滿朝大臣,只怕也是心中不滿。”

皇甫政道:“皇上,臣!”猛地抬頭,道:“臣如實稟明,其實那些賦稅銀,俱都用在了宮裡。”

“用在宮裡?”隆泰一怔。

皇甫政朗聲道:“皇上或許有所不知,我大楚立國之後,皇城內的各殿只是換修過一次,太宗皇帝和先皇帝俱都是勤樸節儉的聖君,並不耗費庫銀在這宮殿的翻修之上。我大楚與北漢在秦淮開戰之後,錢糧軍餉耗費巨大,國庫空虛,而恰在此時,宮內有一處宮殿塌陷,皇上並無對外聲張,是老國公知道此事之後,讓臣翻修文德殿。”

隆泰若有所思,微頷道:“朕記得,三年前工部翻修文德殿,耗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問道:“此事與義安賦稅銀有關聯?”

“宮中要翻修的宮殿不在少數,文德殿是先皇帝平日理政休息之所,國公見到殿內有多處成舊,所以才讓臣想辦法。”皇甫政道:“雖說有多處宮殿需要翻修,但耗資甚巨,前線將士又在與北漢廝殺,先帝為了保證前線後勤供給,一開始拒絕入宮重修宮殿,所以也並不讓從戶部撥銀子。”

隆泰微微點頭,皇甫政才繼續道:“老國公不想讓先帝受委屈,多方籌措,欠下了一大筆銀兩,這才讓文德殿順利重修。可是翻修文德殿欠下來的銀兩,又不能由戶部負擔,老國公日夜愁煩,忠義候為了替老國公解憂,這才在義安圈地佔田,只是想將那筆欠銀償還。”聲音竟是哽咽:“老國公知曉此事之後,還將忠義候痛罵一頓,而且稟明了先帝,先帝對此事一清二楚,只讓償還欠銀之後,將那些田地歸還於民。”

群臣這才恍然大悟,心想難怪馮若海祭出這殺手鐧,鎮國公卻並不慌亂,原來此事竟然涉及到先皇帝。

“老國公欠下一大筆銀子,只是為了替宮中重修文德殿,但此事畢竟不好聲張,所以老國公也讓我等不必對外張揚。”皇甫政說到這裡,趴伏在地,“臣有詳細的賬冊在手中,可以現在派人去取來,呈於皇上過目。”

隆泰看向司馬嵐,問道:“老國公,事情是否如此?”

鎮國公嘆道:“皇上,此事當時是老臣固執己見,力主重修,與他人並無干係。先帝勤儉愛民,臣卻不忍看到先帝居於危殿之中。”竟是顫巍巍跪下,道:“老臣有罪,縱容司馬常慎圈地佔田,罪該萬死,求皇上降罪。”

齊寧心中暗嘆,心想這司馬嵐果真是了得,馮若海費盡心機,到最後卻是被鎮國公輕而易舉解決。

試想此事既然涉及到先皇帝,誰還敢說司馬嵐的不是?

難道籌措銀子為宮中修殿,反倒要降罪下獄?事情說的很是清楚,先皇帝對義安圈地佔田之事也是一清二楚,卻並無治罪,作為後繼之君,隆泰當然不可能再為此事降罪於司馬家。

淮南王眼角抽動,此刻卻迅上前躬身道:“皇上,老國公公忠體國,亦是為了宮中殿宇才會如此,臣請皇上下旨無罪。”

此時一幫大臣齊齊躬身道:“求皇上恕老國公無罪!”

隆泰知道不可能再以此事降罪司馬家,否則豈不是說先皇帝昏聵無能?見得諸臣求情,順水推舟道:“鎮國公,圈地佔地,有違國法,但念你對先帝一片忠心,功過相抵,不賞也不罰。不過賦稅銀的賬目以及重修文德殿的賬目,轉交到戶部,此外一旦欠銀償還,所佔之地,便按先帝所言,還之於民。”

鎮國公感激道:“老臣謝皇上不罪之恩你,老臣定當派人儘快還地於民。”

“平身吧。”隆泰抬手道:“此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要再提。”

馮若海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正要回到臣列,卻聽一個聲音道:“馮大人且慢!”一人走出來,高聲道:“啟奏皇上,臣御史台侍御史胡庚有本參奏,臣要參劾馮若海,此人徇私舞弊,貪贓枉法,更是不顧人倫,厚顏無恥,乃本朝第一大奸佞,求皇上明察!”

馮若海臉色大變,扭過頭去,見到那侍御史神情肅然,也正瞧向自己,兩人四目相接,胡庚唇角帶着冷笑,馮若海卻感覺渾身上下徹骨寒冷。

齊寧差點憋不住要笑出來。

今日朝會,當真是精彩紛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馮若海費盡心機參劾司馬家,未能得逞,轉過臉來,卻瞬間又被人所參劾。

這胡庚手舉奏摺,執殿太監接了過去,呈給隆泰。

齊寧看在眼裡,陡然間卻意識到,這件事情恐怕極不簡單,這侍御史胡庚既然是備有奏摺,那麼就是說明早就有了準備,馮若海今日參劾司馬常慎,而胡庚卻做好準備參劾馮若海,這明顯不是偶然。

他忍不住微扭頭去看司馬嵐,只見這老傢伙微躬着身子站在臣列位,神情淡定,八風不動,人雖老矣,但是腳步紮實,就似乎一塊石頭紮根在那裡,一瞬之間,齊寧便即明白,這老傢伙只怕在朝會之前,就已經知曉馮若海要難,所以早就做好了準備,等到圈地佔田的事情一解決,立馬將刀對着馮若海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