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宥生和沈英耀坐在不遠處的樹下,還沒有從剛才失去聽力的情況中恢復多久,耳朵裡還有一點撕裂的痛感。
「他剛才說什麼?」沈英耀茫然地看著葉宥生。
他只記得自己在看到葉宥生呼吸到第三聲的時候,自己就按照說好的那樣砍向瀑布,然後就被葉宥生拉著衝了出去。
剛回到平地上,還沒站穩,就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周知榮拉住手,嘰裡呱啦地說了一大通。
「嗯……好像是說謝謝我們?」葉宥生也有些不確定。
他當時看周知榮的口型,似乎是說了什麼「努力」、「貢獻」之類的,應該是想對他們說謝謝吧。
「他們謝謝我們什麼?」沈英耀更加困惑,「我們又沒有幫他們抓到噬妖,這個地方也是他們自己找來的,我們……」
他的話戛然而止。
兩人相視沉默,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如果說,噬妖的巢穴並不是掩日城的人自己找到的呢?掩日城長期捕殺噬妖,噬妖既然有自己的意識,那自然也會對他們加以防備,不然也不會特意住到瀑布後面的山洞。可是,噬妖在第一次見到他們兩人的時候,卻很熱情地將他們帶到了藏身之所,應該是有什麼方法能區分他們和掩日城的人。
既然這樣,周知榮唯一能感謝他們的,就是因為只有靠他們,周知榮一行人才能找到這裡。
可是,周知榮怎麼會知道他們在哪裡呢?
他們來不及細想,周知榮一行人已經開始行動了。
掩日城的人分開站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鄭雲敏和鄭雲婉站在前方的兩側,周知榮則在人群末尾。
所有人都站定後,雙手握緊貼在胸前,合上雙眼。
陌生又熟悉的歌謠從他們的喉嚨中輕吟出,這曲調分明就跟剛才噬妖們在巢穴時唱得一模一樣,只不過中間似乎有些歌詞並不相同。
而聽從了大噬妖命令的噬妖們已經從瀑布後衝了出來,向著葉宥生和沈英耀繼續撲過去。
最前頭的噬妖看見了掩日城的人,嘴裡發出了警示的嘶鳴,想提醒後面的夥伴不要再靠近。
可是,遠在巢穴中的大噬妖卻無法得知它們這裡的情況,沒有改變自己的命令。而必須得遵守命令的噬妖們哪怕已經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危險,也只能繼續往前。
明明掩日城的人們都只是沒有靈力的凡人,可當他們吟唱起歌謠時,葉宥生卻分明看見,有形的靈力從他們的頭頂浮現,然後擴散開,跟其他人頭頂的靈力相融。
鄭雲敏和鄭雲婉位於兩側,輕紗從她們的身上被緩緩剝離,露出身下灰色的衣裙。而當那輕紗飄到空中,與靈力碰撞到一起時,它們卻驟然如雲一樣變幻,將鋪天蓋地襲來的噬妖都籠罩住。
人們還在吟唱。
只不過這個時候,吟唱中還多出來了噬妖們掙扎時發出的慘叫聲。
明明只是輕薄的白紗,但是外面的人卻無法看清被覆蓋住的裡面是什麼樣的場景。等到吟唱聲和慘叫聲都停止了,才有血水從雲朵般的白紗中細密地流了出來,就像是下雨了一樣,澆灌著這片大地。
「願掩日城的輝煌永存。」周知榮立於人群尾端,聲音虔誠。
而剛剛還吟唱著的人們,則隨著他的話齊齊跪下,向著那灘血水重重地磕了一個頭,任由那些血順著土地流淌,沾到了他們緊貼在地上的臉龐。
葉宥生和沈英耀被眼前的這些畫面震撼地說不出來話。
直到周知榮開始指揮著人們將白紗中手上昏迷過去的噬妖都搬進籠子,再裝進車上時,他們才面色複雜地收回目光。
「他們不是……沒有
靈力嗎?怎麼能做到這些的?」沈英耀艱難地開口。
如果凡人們能不用修煉,只需要唱歌就可以瞬間繳獲這些噬妖,那他作為修士一直堅持到現在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他們跟陽平城的凡人們不一樣。」葉宥生皺緊眉頭,「而且他們唱的歌謠,跟噬妖們當時唱的很相似。我總覺得有哪裡很奇怪……不光是掩日城還是噬妖,都很不對勁。」
「他們總不能是一脈同源吧。」沈英耀隨口道,「或許這段歌謠就是秘境中的特殊功法,只要吟唱就能使用一部分力量。」
他只能按照自己已知的功法類型來進行猜測。而修仙界中也不是沒有這種功法,只不過在六道聯盟的管控下,這些功法由於凡人也可以強行使用,已經被列為***了。
可這裡的凡人在使用了剛剛那樣大量的靈力後,卻能像沒事人一樣依舊行動自如。如果這真的是功法的話,那它的價值已經遠遠超過了那些被封禁的功法,如果被六道聯盟知道了,一定會不惜代價地將所有有關的信息全部抹除。
沈英耀想到這裡,內心卻有了新的疑惑。
父親是這個秘境的創造者,他會不知道這個秘境裡有這種禁法嗎?他們乾元宗雖然在邢州已經佔據了絕大部分話語權,可仍然屬於六道聯盟,父親為什麼要做這種違背六道聯盟規定的事情?
「不好意思啊,讓小兄弟久等了。」周知榮擦擦頭上的汗珠,臉上帶著歉意的笑向他們這邊走了過來。他剛剛下達完行動指令後,就也一直在幫著搬運噬妖,忙出了一頭的汗。
「沒事的,還要多謝周前輩趕來相救。」葉宥生朝他抱了抱拳。
本來依他和沈英耀兩個人的力量,是無法將這裡的瀑布劈開的,可是在感覺到周知榮一行人靠近後,他卻敏銳地感覺到瀑布中有一塊區域的防禦屏障有了鬆動,而那塊地方剛好就在他們站位的背後。於是他這才跟沈英耀約定一起往後砍,去搏一個機會。
「你們在裡面有受傷嗎?」周知榮關切地問道,「那些噬妖們向來如此,從前也有外來的人被噬妖的外貌所迷惑,覺得它們可憐無害,結果最後命喪於此。這麼多年來,這土地的下面已經不知道埋進了多少人的白骨了。」
「……周前輩的意思是,你們一直知道這裡有噬妖的巢穴?那為何還要找我們來抓噬妖呢?」
周知榮搖搖頭:「我們只能知道一個大概的位置,但是並不能確定具體所在。而據我們這麼多年來看,噬妖們能很容易分辨出人類對它們有沒有防備心,它們也只會把被它們外貌所迷惑的人類帶回它們的巢穴。所以我們只能等你們已經出發一段時間後再過來,免得驚擾了它們。」
「不過也是你們自己實力過硬,從前來這裡的人,都沒能活著撐到我們到來。不過也是奇怪,噬妖們明明沒有攻擊力,怎麼就能把那些人都殺死呢?真是奇怪啊……」周知榮喃喃自語。
「周前輩知道這裡面還有一隻大噬妖嗎?」葉宥生試探著指了指瀑布後面。
「什麼大噬妖?」周知榮疑惑地看著葉宥生,「這裡的噬妖不都已經被我們抓住了嗎?」
葉宥生微妙地沉默了一下:「裡面還有一隻大噬妖,大約有半個山丘那麼大,我們在裡面看到它的時候,它不能自己移動,但是可以發動攻擊,預計實力在……」
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用手拍了拍沈英耀:「預計實力在他之上。」
「?」沈英耀板著臉把他的手打開。
「嘶……這可難辦了,宗主沒說過這裡還有一隻大噬妖啊?而且都這個體型大小了,已經不是正常的噬妖了吧。」周知榮苦惱道,似乎在想要怎麼解決。
「周叔,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不遠處的鄭雲
婉剛將白紗收回到身上,那上面的血跡還沒有被擦除,就這樣被她披到了身上。
鄭雲敏則面無表情地在水邊洗著自己的白紗,沒有往這邊看過來,葉宥生髮現她的腰上彆著一把斧子,看上去跟她清冷的氣質十分不符。
周知榮將剛才葉宥生說的話又複述了一遍,鄭雲婉聽完,驚訝地輕呼出聲:「天啊,真的會有這麼大的噬妖存在嗎?」
雖然沒有人回答,但是葉宥生和沈英耀凝重的目光已經肯定了這個事實。鄭雲婉蹙眉咬了下唇:「得趕緊回去告訴宗主,不然我們今天把這些噬妖都帶走,裡面的那隻大噬妖要是想要報仇,毀了盛典的話……」
「嘭——」
她的話瞬間就得到了驗證。
整座小山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山體隨著震動而不斷地破裂,連帶著那條瀑布下湧的水開始往外四濺。河流改道,樹木移動,泥土混著水和石塊從小山上衝了下來,朝四周奔湧而去。
在水邊洗著白紗的鄭雲敏離得最近,眼見著就要被水流沖走,腰上卻突然被纏住,然後猛地被拉了回來。
她被焦急的鄭雲婉扶住,然後看向剛剛收回繩索的葉宥生:「多謝。」
葉宥生擺了擺手:「現在,還是考慮要怎麼對付它吧。」Z.br>
在他們的視線中,一隻噬妖從炸開的小山中緩緩站起。它的身體不知何時變得比原來的小山還要高,當它仰起頭時,連太陽都被它擋住,只能向這片大地投下陰翳。
而被縫在它身上的旗子,也跟著一起變大,壓得它喘不過氣,只能掙扎了一下後,就又倒回地上,將周圍的土地壓得陷了下去。
葉宥生無法推斷出此時的大噬妖的修為,按照修士的標準來說到底是什麼程度。但是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那始終聚集在它眼眶空洞處的黑霧,所散發出來的威脅感。
「不要走……」大噬妖虛弱地癱倒在地上,重複著之前的話。
葉宥生皺了下眉,而一旁的周知榮等人,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可怖的話語一樣,駭然跌坐在地,身體打戰,眼中失去了焦距。
「這、這怎麼會是城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