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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長鶯飛的時節,整個瀚海早就徹底褪出去了枯黃,一片生機勃勃。

從雁門郡往北洪水滔天,到處都是噬人的沼澤、荒湖,水面肆意磅礴,無數秋冬墊伏到冰湖底下的凶獸冒出來,將燕州人族與瀚海諸蠻隔絕成兩方世界,直接到入冬後沼澤、湖泊、河流再度冰封起來。

但往北到六七千里處,狂野的河流終於馴服下來,匯入一座大湖之中,四周的地勢也稍稍高一些,在道道河水的交織下,這座數百里方圓的大湖如同明珠一般,安靜的鑲嵌在綠色的大地上,湖釁的荒原也適宜耕牧。

夏風習習,湖面盪起一陣陣漣漪,迎着朝陽,一群鱗鷹在水面上巡遊,不時的起起落落,有些尖銳的利爪下,數尺長的大魚掙扎個不停。鱗鷹抓了大魚之後馬上折返,往岸邊飛去,身後不免有些一無所獲的鱗鷹追過來,尖叫着,爭搶着。

一條數十米寬的大河入湖口那裡,一座巨大而建造簡陋的寨子建在河口的緩坡前,迎着徐徐夏風靜靜的立在那裡,整個大寨方園十餘里,寨子中熙來攘往,猶如集市,雖然位於瀚海草原的深處,但寨子里卻都是諸蠻不一樣的人族民眾,也非哪個蠻族的奴寨。

寧嬋兒一襲輕紗罩着煙媚的面容,微微蹙着峨眉,站在湖邊的一座矮山上,側着身在身邊的陳海耳邊說的:“閻淵此人雖然不能算百年不出的名將,但是也算中規中矩,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能在眾狼環伺之下的草原邊緣立足,還把黑燕軍帶成了這個樣子,也值得你投入大本錢吧?”

陳海嘿然一笑,也不作答,只是他看到的東西和寧嬋兒有所不同。

他早已注意到大寨周邊已經開墾出大量田地,但是草原之上,想要開墾出足夠養活三四十萬人的糧田,談那些容易。

再說閻淵率黑燕部殘部及家屬倉皇北撤,又能帶多少的資源?

開墾的糧田有限,青苗看起來都不是那麼茁壯,要是到收穫季,四面的蠻族過來搶掠,黑燕軍殘部也收穫不了多少糧食——而閻淵率部沒有佔據更險峻的山谷,而是選擇在開闊的河口立足,應該還是考慮或能靠漁獵補充糧物熬過春荒吧。

看這寨中雖然雜亂,但是細細深究,也算是秩序井然,中心還會有一些高大的建築突兀的冒了出來,牆壁上刀劈斧鑿的痕迹雖然已經經過修補,但是細看還是能看出不少。就此可以斷定,這裡應該是黑燕軍奪下一座蠻寨後進行擴建的。

陳海並不覺得此行一定能說服閻淵,只是需要努力一下;寧嬋兒看着他不答話,心裏面卻惴惴不已。

她一向行事由心,洒脫自如,待大天師鞏清等人身故後,就更加的肆無忌憚,但她前些日被蒼遺用術法鎮壓神魂後,她就感覺頭頂上彷彿一直懸着利劍一般,整日惶恐。

雖然她相信在魅魔魂種的影響下,陳海最終不會對她有什麼不利,但是聽天由命從來不是她的性格,才想着將黑燕軍最後的殘卒賣給陳海。

眼下看來,黑燕軍殘部還有十萬戰兵,但究竟還剩多少戰鬥力,以及能在陳海心目中能有多少的分量,寧蟬兒心裡就沒有數了。

再往大寨裡面走,人流漸漸的少了起來,慢慢的也能聽到士兵操練的喊殺聲,寧嬋兒心裡也安定了許多,隨着陳海緩緩往裡走去。

這處寨子分里外兩層,內城略微小一點,只有三四里的方圓,是軍營所在,護牆也更堅固一些,閻淵的大帳就處在正中。

此時的閻淵坐在案前,盯着手中的文書眉頭緊鎖。

文書的內容和以往大同小異,無非是青苗生長不好,若要提升產量,請求多拔一些鐵料來鑄造農具,斥候又在赤眉湖周邊發現了幾百妖蠻精騎在游弋,請求派部剿滅,才能鎮壓住周邊蠻族的蠢蠢欲動,等等等等。

當初閻淵看黑燕軍大勢已去,再在雁門郡僵持下去,逃脫不了敗亡的慘淡結局,他願意為道禪院、為赤眉教戰到最後,但並不代表手下的十餘萬精銳也要為道禪院殉葬,更何況還有三十多萬的無辜家屬。

在黃雙、樂毅等人被招降後,看到虎賁軍北進攻下松都山,他無力抵擋,就只能從雁門郡倉皇北撤。

出了雁門關後,黑燕軍一路長途跋涉,終於在這裡找到這麼一處棲息地,看大湖彎彎似眉,黑燕軍的前身又是赤眉教,閻淵便將此湖命名為赤眉湖,此前有一家三四萬人規模的蠻族在這裡棲息繁衍。

當時的黑燕軍,已經被漫長的行軍磨去了所有的耐心,不做試探就悍然圍攻了這個部落。所幸草原上的大部分部族是沒有防守一說,要麼戰,要麼逃,要麼投降,根本沒有其他的選項。

蠻族雖然凶頑,但黑燕軍十數萬殘部,都是精銳老卒,戰力畢竟不凡,圍三厥一,幾番血戰,最終將這一蠻族,從赤眉湖釁驅逐出去。

幾十萬人族還沒有辦法在茫茫草原上欣然紮根,第一個擺在他們面前的難題,赤眉湖畔雖然便於漁獵,但沒有茂密的森林跟石嶺,可供開採木料和石料,黑燕軍北上所攜帶的物資,也就能將寨子周邊版築土牆。

這在四面環敵的草原深處,想要站穩腳就太難了。

缺少大量的農具,開墾荒地又極其困難,只能靠漁獵補充食物,但寒冬才是黑燕軍的真正敵人。

妖蠻在萬餘年的進化中,早就適應了極北之境的嚴寒,體魄也要比普通人族強悍得多,能輕易熬過寒冬,但燕州的普通民眾則不行,倉皇北撤,又沒有足夠多的禦寒衣物。

進入瀚海草原的第一個冬天,這四十多萬人,在路途上及進入赤眉湖,冰死、餓死的老弱婦孺就有七八萬人,可以說是慘不忍睹。

而在他們在赤眉湖立足之後,四面八方的蠻族侵襲,更是煩不勝煩。好在北面的克烈部、拓跋部面對這一支突然北進的人族精銳,也感到相當突然,去年冬天沒有貿然集結大規模軍的戰兵進攻,這令閻淵他們稍稍緩了一口氣。

只是卧榻之畔,不容他人酣睡,一場甚至數場大的血戰遲早會爆發,到時候,十數萬殘兵敗將,又能在此堅守多久?

端起案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閻淵憂心的搖了搖頭,也顧不上嫌棄茶湯的苦澀,聽到帳外傳來匆匆腳步聲,7就見一名扈衛卒埋頭進賬,施了一禮說道:“報閻帥,龍驤校尉陳海前來求見!”

“陳海?”閻淵愣在那裡,誰來見他都不會讓他這一刻有如此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