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瀝泉分內城、外城,瀝泉總管府乃瀝泉最為核心之機構,主管瀝泉軍政事務及每年所產四千多萬斤淬金鐵的分配,權責重大,素來由九藩輪流執掌。

森嚴的總管府正殿外面,戰戰兢兢地站着一個老者,只聽到殿內“哐當”一聲,就聽見董疇的怒吼聲從大殿里傳了出來:“十萬隻螞蟻也不可能就此消失掉,何況十萬甲卒,再去探。”

緊接着一個面如土色的黑甲校官從大殿中趔趄跑出,緊接着,過不多時一聲厲鳴,數十頭戰禽總管府後面的軍營里衝天而起,向西面的秦潼山西麓絕嶺深處飛去。

過了一些時候,聽到殿中沒有其他聲音,那老者匆匆召喚了兩個伶俐的女侍,輕手輕腳地進殿把地上的狼藉收拾一番,都不敢問一聲,也逃了出去。

在武威侯董良閉關潛修的這些年,董疇以世子之尊代掌河西軍政事務,二十年間,將河西打理的井井有條,更在益天帝七十九年時,悍然將鶴川郡全郡吞下,逼得賀蘭劍宗不得遠遁深山老林之中,戰績不可謂不輝煌。

細說起來,這一切也多少是沾了許多陳海的光,但是從陳海自立門戶、暗中跟河西對抗以來,河西擴張的步伐就被迫停滯了下來。

連年積弱的天水郡比賀蘭劍宗所主導的鶴翔郡不知道要差上多少,可陳海這幾年,明裡暗裡向天水郡輸入大量的天機戰械,幫助其培養將卒,又解決其北部的蠻患,使得河西百萬鐵騎頓於天水郡以西,數年都不能再得寸土。

這一次,董疇自認為抓住陳海的死穴,而聯合九藩及黃氏威逼天機學宮的手段不可謂不高明。

在他看來,只要他們能在瀝泉卡住龍驤軍往京畿增援的脖子,陳海再是神通廣大,都絕不可能以十五萬殘弱之兵,去對抗宿衛軍五十萬精銳。

而只要姚閥及龍驤軍在京畿的十五萬殘兵,被內廷率宿衛軍五十萬精銳吃掉,龍驤軍就相當是生生被打斷一條胳膊。

時變勢變,董疇相信到時候,他們即便不強攻聚泉嶺,天機學宮也會土崩瓦解,不可能繼續維持下去。

沒有多少弟子,會跟隨前程未明、隨時會被其他宗閥撲滅的勢力,何況這些弟子,本來對天機學宮就沒有效忠的義務。

那樣的話,河西不僅能多分得淬金鐵料的供應,更能徹底斬斷龍驤軍的淬金鐵料供應。

而以雁盪原千里之地,是無不足養龍驤軍四五十萬精銳戰力了,漸漸的,龍驤軍也就不會再是河西的威脅,到時候將陳海再度收服為河西所用,也不是沒有可能。

董疇的算計不可謂不深密,然而他怎麼都沒有想到,調入橫山城的十萬龍驤軍精銳,一夜之間就失去了蹤跡。

十萬人馬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失去蹤跡,既然河西潛伏在橫山一眼的密間,偵探不到這十萬人馬的蹤跡,那極可能意味着這十萬人馬,已經進入秦潼山,正往聚泉嶺增援而來。

陳海數年前為方便將億萬斤銅鐵礦,運出秦潼山,動用大量的人力物資,在秦潼山西麓絕嶺深處,沿潼河疏浚水道、興修大量的棧道、礦寨。

然而從橫山到聚泉嶺,西麓八百里絕嶺雄山,落差有三四千米之高,即便在疏灘河道之後,其中也要經過十二座高逾二三百米的大懸瀑。

從聚泉嶺,是由上而下,大量的物資通過大懸瀑附近安裝的大量吊軌裝置,一節節下運,是要方便一些,但大量的人馬、物資,要從下往上運,難度就要增加十倍,效率自然也就要拖慢數倍。

即便是凜冬時節,秦潼山深處的河道都冰封起來,人馬可以踩踏河冰而上,但這十二座大懸瀑所造成的瓶頸,使得十萬人馬加上大量的戰械、戰馬,想要跨越秦潼山進入瀝泉,也至少需要三個月的時間。

而且這十二座大懸瀑,地形相對開闊,實際上都暴露在聯軍戰禽營的攻擊之下,龍驤軍要做好防範,這都將使得人馬的運輸拖得更慢。

理論上來說,除非內廷在京畿拖上三五個月,都不對姚閥下手,要不然,陳海從橫山調兵,怎麼都不可能來得及增援天機學宮,但陳海偏偏就這麼做了!

陳海背後的依仗是什麼?

董疇再一次徹底看不透陳海的算計是什麼,這使得從來都從容自若的他今日陡然失了分寸,心情也變得暴躁難安,意識到有什麼地方存在問題,卻又想不透、想不明白,今天也不知道多少茶具家什遭了殃。

直到夕陽斜斜照下,才有新的探子匆匆來報。

經過一天的搜索,再度確認到龍驤軍這十萬兵馬的行蹤,而且跟董疇所料的一樣,十萬兵馬已經進入秦潼山西麓深處了——董疇苦思兩個時辰,豁然間想通某個關節,頓時覺得背心都涼透了。

他坐在長案之後,半晌無語。

董疇滿臉鐵青的讓人召八藩代表前來議事,葛玄喬、董潘差不多也同時從百獅嶺趕到瀝泉總管府,看到董疇在書案上的白紙上力透紙背的寫滿“礦洞”等字,他們也是一驚。

他們這時候也才算明白陳海的運兵算計到底在哪裡!

涼雍苗氏代表苗越、苗子晉,差不多跟黃培義前後腳踏入議事大殿的,看到董疇等人滿臉陰鬱的坐在大殿之中,氣氛極其凝重。

“怎麼回事,可有探查到龍驤軍十萬兵馬的行蹤?”苗子晉坐到董潘的身邊,壓着聲音問道。

“探查清楚了,十萬兵馬經過一夜的行軍,今日午時出現在黑石峰!”董潘說道。

“怎麼可能?”苗子晉聽董潘此語,嚇得要跳起來。

黑石峰位於橫山城以東兩百里的秦潼山西麓深處。

對於精銳悍卒而言,即便不乘御戰騎,一夜奔行兩百里是輕而易舉之事,但那是沿平地馳道行軍的速度,然而從橫山城往東就是高低起伏的深山絕嶺,難道這十萬兵馬,個個都會御風飛行的神通?

“礦洞,”董潘將世子董疇的推測說給苗子晉知道,“這幾年我們都知道龍驤軍在秦潼山深處,開採大量的銅鐵礦石,沿潼河水道輸入雁盪原築城——如果這些礦洞不是簡單的礦洞,而是已經挖通的深山邃道,龍驤軍在秦潼山深處能快速運動,就可以解釋了!你我也都知道,龍驤軍這幾年在秦潼山深處興修棧道、礦寨,都是圍繞一座座礦洞所進行的!”

苗子晉身子像是被施中了縛身神通,像冰雕般僵坐在那裡,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董疇揉了揉發僵的臉說:“倘若潼河沿岸的礦洞都已經挖穿,龍驤軍十萬精銳可能最快十天之內,就能進入瀝泉——諸位對眼下局勢可有何意見?”

“怎麼可能?”苗氏宗老苗越還是不相信董疇的推測,說道,“要是那一座座石頭山徹底的挖通,需要耗用多少人力、物力?”

他們之前沒有想到這個可能,因為他們知道挖通一座十里厚的石岩山,難度有多恐怖!

他們之前對秦潼山西麓的地形也有過極深入的研究,知道龍驤軍要將秦潼山深處所修斷斷續續的棧道連通起來,至少需要開挖十座、總計長逾百里的石山邃道才行。

龍驤軍這幾年怎麼可能有餘力做這麼多的事情?

但是,要不是這種可能,龍驤軍一夜之間的行軍速度為何如此之快,陳海又為何有這樣的自信,將十萬精銳直接調來增援瀝泉?

“陳海慣用奸計惑敵,這次或許又是陳海在虛張聲勢?”有人小聲的說道,“實際上他們可能僅僅打通一兩座礦洞,而藉此虛張聲勢,迫使我們退兵?”

“……”眾人覺得此人所言極為有理。

在他們看來,龍驤軍真要已經將秦潼山西麓的絕嶺深山徹底打通連貫起來,動作必定不會小,而他們在瀝泉的眼線,怎麼都不可能一點都察覺不到?

“或許再等兩天看看,又或許直接派戰禽營,去強襲沿途的礦寨,看看究竟?”苗子晉建議道。

殿堂之內一片死寂,龍驤軍這幾年對秦潼山深處的礦寨防禦極為嚴密,二十餘座礦寨,幾乎每座礦寨都有七八具重膛弩防禦;此時應該都進一步加強了防禦。

這還不算龍驤軍同時也有戰禽營,能隨時快速增援這些礦寨,依據礦寨堅固的防壘,對抗他們這邊的強襲。

何況真要探明這些礦洞已經徹底打通,他們接下來要怎麼辦?

難道要諸閥也派出遠征軍,增援瀝泉?

就算宗閥同意,他們的兵馬,如何飛越重重關山進入秦潼山的腹地里來?

商議來商議去,大家都覺得多觀察兩天,以當前的形勢判斷,陳海更可能還是在虛張聲勢,他們不能因為陳海小小的計謀,就亂了陣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