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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竿通過靈波網成像,直視過來,笑嘻嘻的:“別的我不多說,你既上我的課,也上何秘書的課,就沒有什麼感想?”

“……有吧。”羅南心底,可不像嘴裡這樣遲疑。畢竟何閱音和竹竿講的都是“文化課”,風格又截然不同,私下裡他不免做些比較。

竹竿鼓勵道:“說說,說說看。”

對竹竿的授課方式不用多說,至於何閱音,羅南想了想道:“閱音姐授課,各種資料信手拈來,廣覆周詳,又脈絡分明,很是引人入勝。”

“還有呢?”

“立論精當,言約義豐,而且往往犀利透骨,很多時候直指重要事件之後的深層勾當。世俗世界和里世界、傳統政治格局和能力者新勢力的關係,理得通順明白。”

竹竿眉頭跳動:“你說的這些,我覺得我也做得差不離,當然,言約義豐就算了。可你別光誇呀,就沒缺點?或者是和我不一樣的地方?”

見羅南有些遲疑,他就一個勁兒地攛掇:“放心,我不會大嘴巴,而且就我說了,人家心胸開闊,也不會在乎。”

“缺點什麼的我不太懂。”羅南終究是老實孩子,不願在背後道人短長,琢磨半刻方道,“和你不一樣的,就是課上知識點比較密集,節奏比你快得多。”

竹竿哈哈大笑,用力拍了下巴掌:“這就對了。”

“嗯?”羅南不明白這有什麼可笑的。

竹竿進一步點醒他:“他給你排的課程表,是不是也是這個道理?從早到晚,步步緊跟?”

“呃,還好吧,也不是特別緊。再說了,不這麼著,哪能儘快掌握知識?”

“你當然覺得正常,因為你和她就是一路人。都是一張繃緊的強弓,射出箭去,那是犀利鋒銳,無堅不摧,可平時呢?”

羅南微愕,他還是次聽人把他與何閱音並列。

竹竿繼續評論:“何秘書的快節奏,整個分會沒有人能跟得上,好像背後有一頭猛獸追她似的。從她加入以來,協理分會事務,擬訂的各種制度當然很好,可一個鬆散的協會,又不是戰時狀態,誰能天天堅持?一百人里,十個習慣的,十個堅持的,五十個划水的,三十個拖後腿的,不等應對外敵,內部就先崩了……”

羅南嚴重懷疑,竹竿是趁機吐槽來着。

作為黑客,這傢伙天生就對一切約束力持置疑態度,是一個標準的無政府主義者,平時授課的時候,也從不掩飾這點。

可羅南很佩服竹竿一點,吐槽是吐槽,在這幾次行動上,卻是與何閱音搭檔最好的,默契度也最高。

“扯遠了,我們在說例子。”竹竿在人體工程學椅子上,又調了個姿勢,一臉無奈,“某種意義上,何秘書這種人,是非常自我的,別懷疑,我也是在說你。自覺不自覺的,總想着地球按你們的節奏來轉動。”

“自我”的羅南只能聽着。

“你且不說,何秘書其實是個大好人,有點救世主的意思,總覺得她的做法對所有人都好,有種以天下眾生為己任的使命感,也許以她家世,確實比我們知道更多隱秘、危機,也有不可言道的苦衷,可對我這種無可救藥的傢伙來說,就有點兒無趣,讓人提不起追求的興趣。”

說到這兒,竹竿眼睛斜過來:“你呢?”

“……”

如此靜默半刻,羅南奇怪:“為什麼不說了?”

竹竿攤手:“我在問你呀,你可比何秘書自閉多了,而且人家的目的比你更明確、手腕更高、腦子更清醒,也知道自己的不足,還在不斷修正改進。你就不同了,如今才16歲吧?未成年,未成熟,性子都不定型,又是一腦門子稀奇古怪的念頭,不說出來,用腦子猜多累?”

羅南抽抽嘴角。他不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評價,可像竹竿這樣拿例子來襯托的情形,也是少見,只是有些對不起何閱音。

他正要說話,竹竿卻舉起手:“那些為格式論正名、守着母親作品一類的話,就不用再說了。”

那還說什麼?羅南一下子給噎到。

竹竿盯着他,半晌才嘆了口氣:“就沒有別的目標?”

羅南也學他攤手:“只這些還不夠?還要什麼?”

竹竿再次嘆氣:“這不就得了?”

“啊?”

“還剖析什麼?說了一長串,結論已經很清楚了:你與何秘書是一路人,都是繃緊弓弦過日子。你的目標,就是你的壓力源頭,因為在那些事情很難處理,很難實現。”

這話羅南不愛聽:“很難實現?”

“只要涉及到對抗的事情,都很難。”竹竿照顧羅南情緒,抹去了一個關鍵詞,突出了另一個,“站在你對立面的都有誰?如果差距太大,你越努力,壓力越強。除非你擁有蕩平一切,至少也是能讓大多人妥協的能力,就像武皇陛下那樣。”

羅南沉默。

“就是武皇陛下,她也很少直接對抗某個龐然大物,在她那兒,成長壯大是第一位的,是主動的、優先的、有步驟的,為此繞幾個圈子也沒什麼,反而可以更從容地積蓄力量。

“何秘書的路線也很清晰,就是整合協會這幫散兵游勇,手段或許值得商榷,可她腰桿硬,資源多,私心還要更少一些。

“你呢?照着目標一路衝過去,什麼機關陷阱都是平趟。虧得你是一塊頑鐵,尋常的關口只當是錘打,換了別人早給砸成肉醬。可再往後,量子公司、公正教團,還有總會那幫人,是要繼續錘打你呢?還是架起高爐,一口氣燒化了你?”

羅南眼皮動了動,這也是他擔心的情況。

不過,竹竿話說到這兒,貌似方向再度出現偏移,已經不是單純剖析的意思了。

羅南仍不確定,便順着他的口氣詢問:“那竹竿哥你覺得,下一步我該怎麼做?”

話說出口他才記起,不久前他就這樣請教過,當時竹竿拒絕了,倒是引出武皇陛下與何閱音兩個例子。

果然,竹竿伸手點點他:“又是這句,你問我有什麼用?我敢打賭,照你這脾氣,不管別人說得天花亂墜,事到臨頭,照着是由着性子,平趟!前面是錘頭,還是高爐,沒什麼差別。”

羅南對自己的控制力,確實不報多少希望,只是有一點,他認竹竿說錯了:“我可不想玩什麼平趟,能更輕鬆的達到目標,誰不樂意?可事到臨頭,我根本沒的選。”

“那你怎麼就屢屢混到事到臨頭的地步?”

“……”羅南還真的認真考慮了一下,是什麼時候開始,他總是陷入到那種毫無退路的地步?

他並沒有得到答案,只是有一點很明確,這樣的日子持續下去,“事到臨頭”的時候將越來越多,他做選擇的機會也將越來越少,直至於無。

竹竿看他的表情,大概能理解羅南現在的困惑:“所以嘍,我還是那句話,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有多麼遠,跑多麼遠。不是因為恐懼、懦弱,而是有了足夠的空間做緩衝,才能成長壯大,才有選擇的餘地。”

“那不可能。”羅南想都不想,就拒絕掉。

竹竿早料到這點,眼都不眨一下,緊接着便道:“那麼你需要一面盾牌,還有一根韁繩,盾牌給你在戰場上回氣的機會,韁繩則在你頭腦熱的時候,勒你的脖子。”

羅南眨眨眼:“竹竿哥,你可以說得更直白些。”

竹竿則翻了個白眼:“我說得已經夠直白了……好吧,我的意思是,你需要找靠山。”

“靠山?靠誰?”

竹竿用看白痴的眼神看過來:“現在的夏城誰能讓你靠?”

“歐陽會長……”

“白痴你滾!”

羅南呃了一聲,覺得挺冤枉。夏城能夠庇護他的,也只兩位凡種,他第一時間想到歐陽辰有什麼錯?

念頭再轉,羅南才想到,竹竿廢盡口舌抬出的例子,絕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你讓我投靠武皇陛下?”

見竹竿的表情,羅南知道,他終於猜對了。可是,他不太理解竹竿的思路:“歐陽會長和武皇陛下有什麼區別?再有,我現在不也是受到他們的保護嗎?”

“夏城分會照應你,那是公事。既然是公事,就受到程序的制約,相應的也肯定會存在破綻,總會那檔子事兒,就是最好的證明。同樣的理由可以用到歐陽會長身上,誰讓他是會長呢?”

竹竿又用手指遙空點過來:“更重要的是,你這傢伙,在協會這種鬆散組織里,根本沒人能管,任由你做出蠢事,也沒有約束手段。何閱音還算適合,但她一開始就把位置站錯了,搞什麼老闆秘書之類,好不尷尬。”

羅南微窘:“竹竿哥,你這種無政府主義者,開口閉口都是管束,真的好么?”

“至少我從不惹事。”竹竿一刀捅進羅南胸口,還絞了一絞,“也很少做傻事。就算這樣,有時候我也會找個地方歇一歇,掙點兒外快什麼的。”

“咦?”

“蠢,我現在是說客啊羅老闆!”

又一個通宵,要不封推我就斷了……迷迷糊糊的時候我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