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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南與李泰勝的“交流”現場,氣氛沉凝而壓抑。而與一行人相隔七百米左右,某個內置酒店的套間內,費槿身着一身樣式保守,但極顯身材的束身晚禮服,在房間里來回踱步。

內置虛擬界面上,正播放七百米外的現場畫面,其內容讓費槿……準確地講,是讓費槿背後的控制者頗為煩躁。

殷樂仍在數十公里外的臨時據點,原本她是操控費槿在此做最後的準備工作,待到機會出現,便會出現在羅南眼前,進行相關計劃。可哪想到,便在她通過在LRF的權限,通過監控系統遠程觀測收集羅南方位等相關信息時,會碰到這麼一幕。

“這個人……他瘋了嗎!”

話音在房間里散盡,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殷樂扭頭去看哈爾德夫人,便見自家老闆靜靜地坐在搖椅上,微瞑雙眸,貌似根本沒有關注云都水邑那邊的情況,又或者對此事毫不在意。

不在意?那怎麼可能!

殷樂不相信老闆的心底也是毫無波瀾。至少她自家心知肚明,相較於她說出口的那些,自家心裡的滋味要複雜十倍。

作為一個通曉淵區固化構形根本奧妙的教團祭司,殷樂一向以“明智”自詡。她本來也是有所準備的。

自從4號,羅南攜數百“遊客”一舉破入淵區,在其中半永久地鐫刻下屬於他們的痕迹之後,她就知道,按照羅南研究的方向,觸碰到各家秘密教團的根本,也就是個時間問題。

但她決沒有想到,最後的處決,來得竟然如此之快。

一分鐘前,她還是把持着核心機密,幾乎註定會執掌這個接近半個世紀歷史的教團組織;可此時此刻,她一直小心翼翼珍藏維護的寶物,已經被人在眾目睽睽之下亮出來,毫不在意地翻弄把玩……

心中最後一點兒僥倖,就此灰飛煙滅。

植物型?工具型?

如此得體又致命的歸類表述,想來不用過夜,便會出現在里世界、甚至是世俗社會各方勢頭首腦的案頭上。

羅南的表述,不只是點透了淵區固化構形的本質,甚至還從一個更客觀的角度,剖析了“教團構形”與“自建構形”的差別,撕下了秘密教團體系最後一片裹體的紗縵。

紗縵之後,是魔鬼,是神聖;是妖嬈美人,還是醜陋的怪物,只能由所有的、越來越多的知情人,重新加以評判。

對於血焰教團,對於所有秘密教團來說,這都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吧!

“真想殺了他。”

殷樂心裡轉動類似的念頭,半秒鐘後她便發現,自己竟然喃喃地說出了口。

搖椅上,哈爾德夫人仍閉着眼,身體輕輕晃動,低緩的聲音從唇齒流淌出來:“同樣是直抒胸臆,兩邊竟然沒有比較的價值……就不如去做更有價值的事情。”

殷樂啞然。

也在這一刻,遠在雲都水邑的羅南,倒是表現出幾分歉意:“這是數月前的經歷,給我的一點兒印象。當時是很模糊的,最近這幾天才清晰起來,又稍加推演,但也不排除我的記憶力出問題。聊備一說,如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不等李泰勝回應,他便點了點手環:“時間差不多了,我要趕緊過去。李主祭,雖然我們實驗性質不同,但基本法理還是可以互通有無的,希望回頭有機會再溝通……諸位回見。”

羅南說罷,便當先匆匆離開,後面還是跟着好長一串人馬。

孫嘉怡倒是沒有動,她目注羅南等人的背影,片刻後,悠悠嘆道:“世上當真有生而知之者?”

李泰勝沒有再說話,也沒有任何的表情動作,默默的看着羅南離開。不如此他恐怕會控制不住自己,直白的暴露出那份殺意來。

待羅南一行人進入電梯,李泰勝也轉身離開,期間甚至沒有和孫嘉怡等人打招呼。

鄭曉默默的跟在他身後,再往後還有夏城公正教團分部的幾個人。前面李泰勝越走越快,看方向卻是返回他們之前所在的休息室。

幾分鐘後,李泰勝果然是回到了出發地。鄭曉也跟了進去,剛一進門,他就感覺到房間里的異樣氣息,便對身後的跟班擺了擺手,讓他們在外面候着。

安排妥當,鄭曉關上房門,更清晰地感受到此間微幅扭曲的空氣布局。

這是公正教團內部秘傳的一類幻術,如此一來,不管這裡安放了什麼監控設備,都會在錯亂的光線聲波結構中失效。而就算是羅南那樣的精神感應大師,若要強行突破這層屏障,也會引起施術者的警覺。

李泰勝擺明了一副要密商的姿態,鄭曉反而鬆了口氣。能夠顧及到保密問題,就證明這位暫攝夏城分部事務的秘約主祭大人,還保持着最起碼的清醒。

僅僅一秒鐘後,鄭曉就想修正自己的判斷了。

房間內,李泰勝並沒有坐下,而且站在廳堂中央,盯住剛關門轉身過來的鄭曉,單刀直入:

“要馬上把羅南解決掉。”

“嘶。”

鄭曉驟然一個激靈,下意識倒抽了口涼氣,幾乎是本能的再布了一層幻術屏障,做完這些,他再也保持不住低調內斂的樣子,壓着嗓門道:

“李主祭,慎言!”

見他這副模樣,李泰勝反而笑了起來:“你覺得發生了剛才那檔子事兒,夏城分會方面會怎麼想?等那邊察覺到我們布下兩層幻術屏障秘密商議,又會怎麼想?”

總比你指着他們的鼻子喊打喊殺強!

這樣的腹誹,鄭曉是不會說出口的,他能猜到李泰勝殺心大起的原因,便迂迴着勸說:“李主祭,羅南此人雖然是天資神授,但性格歷練均有不足。言語邏輯往往又是遠出天際,未必是故意……”

李泰勝直接打斷他的話:“天資神授?你也覺得世上真的有生而知之者?”

“這個……”

“這樣吧,我們來做一道選擇題。”

“咦?”

“一道單選題,共有AB三個選項。”李泰勝不給鄭曉拒絕的機會,直接出題,“A、羅南是一位天資神授的生而知之者;

“B、世界上沒有生而知之者,羅南能做到這些,是因為他接受了好的教育,有一位或幾位傳授給他完整知識體系的好老師;

“、世界上沒有生而知之者,以羅南的家世,沒有時間、精力和條件從哪個老師身上,學到如此完整超前的知識體系,他有另外的獲得渠道,而目前的他很可能只是藉助這條渠道的文抄公、搬運工。你選擇哪個?”

鄭曉苦笑,但還希望勸一勸,便斟酌着回應道:“您這麼一說,生而知之者,確實是可能性最低的選項。可老師的話,比如他那個已經瘋掉的爺爺,還有已經確認死亡的父母……”

李泰勝冷笑:“羅南聲名鵲起以來,各方勢力都對他的家庭情況、以及其祖父的格式論進行了再研究、再發掘。可結果是什麼?”

“這個……”

“太多人失望了。經典的格式論理論,仍然是古典哲學和神經生物學雜糅的怪胎。也許這門理論確實在荒野上擁有一定的影響力,但相較於近十年來原型格式突飛猛進的發展,這套理論已經全面落後。”

李泰勝盯住鄭曉,神情嚴厲:“你覺得,羅南一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在並非‘天資神授’的前提下,能夠將這套理論推進到現在這樣不可思議的程度?”

連續的反問句式,讓鄭曉難以招架,只能一個苦笑接一個苦笑。

李泰勝幫助鄭曉下了定論:“好了,用最簡單的排除法,我們必然選。既然如此,渠道何來?知識體系何來?”

此時,李泰勝的眼睛閃閃放光。

鄭曉心底卻是“咯噔”一聲,結合自身的經歷,猛然間就明白,這位究竟是怎樣的判斷和打算。..

這般情形下,鄭曉無論如何都不想讓李泰勝走極端,絞盡腦汁考慮一番,終於硬着頭皮道:“問題在於,就算是選項的本身,也可以再進行分解的。”

“再分解?”李泰勝揚起眉毛,然後就哈哈笑了起來,“我知道,有不少人認為,羅南驟然提出的囚籠和構形理論,和金桐有關係。”

確實,現在流行這麼一種說法。主要是羅南立論的時間,與他擊殺金桐的時間相隔極近。本月4號的課堂上,羅南也確實拿出了金桐的標誌性頭箍照片。

金桐這傢伙,擁有堪稱超越時代的電磁力超凡領域。其超凡力量模式,一直是各大勢力垂涎三尺的存在。畢竟,地球科技在可見的未來,仍然無法擺脫電氣時代的影響。多年來金桐在這件事上一直諱莫如深,也算是一樁不小的懸案。

如果羅南的囚籠和構形理論,來自於金桐的“遺產”,或者是該項遺產與格式論的結合,相應的推理鏈條也算比較完整了。

然而李泰勝並不贊同這個猜測:“如果金桐的機緣裡面包含了構形的內容,這麼多年來怎麼就不見他成為相關領域的大師呢?論天分論、智慧,金桐在全球百大強者中也是中上游,百萬里挑一的人物,難道就比羅南差那麼多?”

稍頓,他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終極看法:“相比之下,能力者協會總會,有個倒霉蛋,說了一項被絕大多數人認為是胡言亂語,其實也確實應該是胡言亂語的無責任猜測,倒更合乎實際……鄭祭司,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鄭曉笑容里的苦澀味道,已經滲到骨子裡去了。

李泰勝也不管他怎麼想,一字一頓,吐出四個音節:

“真理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