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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雪莉一直很巧妙的保持着迷迷糊糊的狀態,從早到晚一向伶俐的小腦袋都是說不清緣由的眩暈狀。而剛好在這三天前,房東那個笑容陰森且素來喜歡披掛着一條暗灰色長毯在胸前的癟嘴男子,特地帶着一籃吃剩下的水果找上她和一起合租的女孩子悠悠,古板男子一進門不等兩個小姑娘招呼便大搖大擺的四處逛了逛,接着他很有禮數的鞠上一躬,再次緩緩直起腰時眼睛裡充滿了嚴肅與偏執。房東很認真且固執的告訴她們務必在一日內搬走,其操着一副慢條斯理的口徑吐露的原因是這間房子的破損之處實在是亟需翻修。

“就這麼一個理由,沒頭沒腦的。“雪莉略怔片刻,她望着眼中那個鐵青臉色上帶着一長條新鮮掌痕的男子。與掌痕的遊走長龍相比,他黑漆漆的眼珠深處一如深夜潭水般死寂沉默。

“怎麼這麼突然,我們都沒有收拾好行李,就要搬離這裡?一天,沒有交情也不能這麼矯情吧。深秋爆寒、初雪漏雨,初九的濕冷我們也都靠着一身正氣還有枕邊的自備電暖氣挺過來了,無獨有偶,我想我們應該是你所有租客里最不計較也不跟你討價還價的了吧。再說簽合同的時候那些條件你不都是很滿意的,交了一年卻只享受了小半年不到的物業費,就連家用電器的維修費,我們也是既沒有勞動您的大駕,又沒有探您的口袋出銀子。推心置腹的說現在換成我們處在被動的位置,看在三個月同一屋檐又各自相安的份上,至少也要讓我們喘口氣吧。還是說你急着收回房子是要另作她用、急着哄抬價格轉租又或者是說你找到了賣房子最佳時機,你實話實說就好,木棱兩可的說法實在像是搪塞學生的借口。“一向嘴笨的悠悠遇上緊迫的事態,總是率真的衝上前鋒打頭陣。

“噢,怕是兩位姑娘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是這的房東,至於具體原因是什麼,我應該不用跟你們協商吧,什麼時候你們小姐妹湊足了錢打算買下這間房再來問我這麼隱私的問題吧。”

一直以來那位茄子模樣的大叔都有種說不出的不搭勁。特別從頭些天起他總是一個人站在被夜雪淋透的閣樓陽台上,藉著星波下沾染了點點濕痕的浮風,有條不紊的擺弄着那幾個沾了陳年泥漬的古董花盆,接着在他的絮絮叨叨下,他高高舉起壺底已經結了層薄冰的洒水壺。

“大叔,你這是在澆花,怎麼還有冬天能生長的花嗎?”

清早的晨光照在愈發剔透的純白花盆上,破損的稜角處隱隱反着漾動不停的銀色光輝。

湍急且細密的水柱噴濺到花盆的同時也有翻滾着的冰水噴濺到雪莉白皙的手上。

“躲開躲開,影響我的花朵休息了。”

想到這裡,雪莉咬緊嘴唇小心翼翼的望向不甘示弱的悠悠。

“大叔,你還記得租房合同上白紙黑字的內容嗎?若租房期間我們違約要付你雙倍,現在你是不是也要履行這一項硬性指標呢?別忘了合同上特別聲明了時間問題。”

房東陰沉着的臉色裡帶着一抹晦氣。他面無表情的直視着兩個姑娘足足有半晌,在這之後,他擺擺手示意兩個不甘示弱的女孩先坐下再談。

這一次他將自己想象成是帶入進剛剛進入會場的拳擊選手,他更有禮節的深鞠一躬,霍然抬眼時,那雙烏漆漆的眼神瞬間變得溫潤如常。

“當然,如果你們不介意房子被拆的破破爛爛,牆體被炸成馬蜂窩。”他筆直的坐在最高的那把椅子上,用刻板中不失風趣的語氣淡淡的說道。

“還有我並不打算將我的閣樓騰出來供你們棲身。”他淡定的笑着,歪着的腦袋就像混湯之上的垂楊柳。雪莉長長嘆了口氣,她轉過臉望向月空下狂亂搖曳着的滿樹枯椏。

那個男人如一縷煙似的從上衣口袋迅速掏出一副黑框眼鏡,他一邊沾着口水數着鈔票一邊念念有詞的說道。

“怎麼樣現在你們考慮好了嗎?要留還是走。我大概算了下,一個月三周零一天,拋掉今天應該是一個月三周整,這樣吧,看在你們半工半讀也不容易的份上我把兩個月的房租返給你們,怎樣?”

說著他不慌不忙的從手裡的鈔票攤開。

“問題是,你剛剛跟我們提搬走,我們去哪找落腳的地方,還有我們事先若是知道你有如此緊迫的打算,我們根本不會租你的房子。我們就是再差錢也不缺兩百塊吧。”

一個女人憤怒的聲音從穿透滿目的沉沉黑暗最後尖銳的鑽進雪莉的耳朵。

“這就是你們的事了,與我無關。況且看在你們平日表現不錯的份上,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你們也沒打聽打聽那六間住客都是怎麼走的。這一個巴掌和半月救心藥等價。再說我一個耄耋遲暮之人了,你們年紀輕輕好意思再從我兜里多討兩張養老錢嗎?”

房東的聲音冰冷如鐵,就連捉襟見肘的情商也是不可思議的讓人抓不着頭腦。

“行了,我想我們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那麼請原諒我的冒昧,看在你們即將各奔東西的份上,我就不打擾你們收拾東西之餘再互相叮囑着最後再多說說體己話。畢竟出了我這小屋子,你們可就難得見一面了。老同學老發小間都尚且如此,何況你們本來就萍水相逢。“

雪莉霍然抬起迷濛的眼迎着房東陳年老繭般混濁的瞳孔。他的聲音一如遙遠的魔咒般慢慢鈍散。卻在她匪夷所思之時又如急促的風鈴。這時,一種令雪莉讀不懂的表情如一股潮水般閃着從未見過的光浮現在他的臉上,但那個詫異得不容人回想的表情只一瞬間便暗淡消失。

老傢伙穿過雪莉驚怔的肩,他拄在門框邊上的手微微顫抖,就連手背的青筋暗紅色的橫紋都簌簌凸起了來。在兩個女孩愕然獃滯的眼光中,他慢吞吞的消失在灌進女孩心底的滂沱大雨中。

“該死!不折不扣的吝嗇鬼,混賬老東西。呸!”悠悠不依不饒的緊隨房東身後追了出來,她氣的直跺腳。

不過細想從那天他神經兮兮的表現到今天說出這麼讓人厭惡的話,雪莉總有種不寒而慄的驚厥。不過驚厥之餘還有些耐人尋味的見怪不怪。

“需要翻修,那三個月前為何一口答應下來要以低價租給並不算有經濟來源的兩個學生妹,多賺一天是一天是嗎?再說單這一層的筒子房有八間都歸於你的名下,如此分秒必爭的經商頭腦還真是了得。我就說呢,那些憑空堆在樓梯間的沙袋這麼礙事,你都不下來挪一挪地方,原來早前你就做了這樣的打算了吧。等到工期再將我們一併轟走。而在這之前那些不對頭的端倪都是為了給自己套方便給別人添堵的。“

悠悠氣不過,她追一邊將合同如蕾絲帶束般揮舞在不見浮風的夜空一邊悲聲大喊,儘管突如起來的火氣只有她和雪莉兩個人感觸得到。悠悠猛地鎖緊緊扯着合同的手指,劇烈翻絞着的胃痛與心底的無奈交織在她漸漸失去理性的大腦,有那麼一瞬間她也有種衝進房東家裡一把扯下他假慈祥面具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