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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為何喜歡鄭沐軒嗎?因為他跟我是一樣的人,我們都和生活中大多數人不同。”

“那你知道我為何選擇崔雪莉嗎?因為我們和彼此不同,好奇久了也會產生一種不同的感情。”

周蕙西緊抿的唇片留出一條長長的半弧細縫。

“哈哈,有趣,我想這應該是我有生以來聽過最動聽,同時也是最幽默的情話了。雖然說出來讓人分分鐘笑噴。所以,我慶幸剛剛放下酒杯,不然你的好意我可白白糟蹋了。”周蕙西的面頰紅的就像躍躍升空的熱氣球,就連眼瞼處的游暈也是嫣紅得愈顯深邃,那雙淡棕的眼就像鑲嵌其中的寶石,流燈之下,有一抹幻影般的光亮始終停泊在她的瞳仁。

“那我怎麼沒看到你笑呢,還是說你皮笑肉不笑,連開心都開心的有度拿捏,說起來你還真像被裝進套子里的人呢?你這樣活着不覺得累嗎?”顧北辰眼中的怔然恍惚一過,他笑了笑,就連眸光里都寫滿了苦澀。

“為愛痴狂的人哪有不累的,身體的疲乏還能調理,這心裡的創傷。每當我眼中閃過他們在一起時美好的畫面我的心口觸電般生疼,就連心房心室的亂顫都能真切感受到,那時候我就提醒自己,看啊心死就沒有感覺了,可我還活着。我自出生起就不會向誰妥協,如果連宿命都不眷顧我,那我也要在放手前全力一搏。”周蕙西左手輕輕拄着腦袋,低垂着的幽黑美睫微微震顫。半弧上揚,唇畔處留下清冽一笑。“我想這就是我理解的雖敗猶榮吧。”

須臾間嗅到周蕙西唇舌間的酒氣甚酣,顧北辰的雙眼猛然揚起,他一臉驚愕地凝緊周蕙西,左手五指攏緊,怔仲的懸在周蕙西肩後一寸的距離。

“來先陪我幹了這杯酒,你買單你請客,看我不宰你的,就當替沐軒哥報仇了,不醉不歸。”

見顧北辰高舉酒杯的右手略微一僵。周蕙西輕嘆着笑出聲:“怎麼你不樂意?”周蕙西回視着他,眼中的流波晶瑩如隨時紛落的初雪。“也對,怎麼說你也是身家不遜那位先生太多的顧少,而我,呵呵來你們司空見慣的娛樂場所做服務生,我的目的很明確就只是為能多給父母省點辛苦錢。可像我這樣蜉蝣一般的小人物怎麼可能入了你的眼,而你這種生來優越的人又怎麼可能瞧得上我,即便如此,就在剛剛我還破天荒的誤以為你真的會摒去所有條框跟我做朋友,所以我才推心置腹跟你費了半天唇舌,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周蕙西沉沉的嘆了口氣,奢華的紫簾映入她璀璨如星的眼,而這雙眼就在顧北辰不緊不慢的逼緊時,一閃望向兩小時前還是人煙鼎沸的舞池。不過此刻就連不搭調的歌聲都戛然而止。

“哈哈,好。沖你這直爽的性格,這杯酒我干。”

淡紫的窗紗被風吹動,同時隨風漾動的還有顧北辰眼灣深處的笑意。

兩個人相視一笑,輕輕碰了杯。

撒漫天際的星光與絢麗的鎂光扭打到一處,偌大哥特式酒吧被裝點的富麗堂皇,夾帶着星波的風撩撥着窗邊的紗簾,就連空中浮游着的粒粒塵灰都幻化成晶瑩的粉霧。落地窗近旁的熒紫窗帘如薔薇層疊的瓣被強有力的夜風吹散。

周蕙西低着頭望着自己斑駁的掌心,那雙氤氳着血紅霧氣的眼漸漸潤濕,她輕輕放下第四杯“Love

's tea

”,將手置於頜下,顧北辰轉過臉細細品量着她,她那雙眼中混雜着不安的思緒,看她時而眉頭緊蹙,時而微微舒展,那架勢像極羅丹刻刀之下的思想者。就連唇角處的線條都靜抿成極圈冰紋。

“剛剛你說的那句因為你和崔雪莉彼此不同,好奇久了也會產生一種不同的感情。北辰哥恕我直言你跟她統共見過幾面,你摸着自己的心告訴我,你有那麼了解她嗎?她對你講的每一句話一定是實話嗎?還有她要的是什麼你還看不清楚嗎?你和她彼此不同這點沒有偏頗,可就是因為你們生活過的軌跡不同,你們對未來的構想不同。人心是很難揣測的,我想大概就是你擁有的東西她很有興緻,而你也對你生命中缺失的東西很着迷。”

周蕙西自顧自將話說圓,繼而屏住呼吸,再次啟唇那聲音輕柔如煙,“別皺眉了,現在皺眉還不是時候,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男生看女生大多時候只是撞見冰山一角,而即便是萍水相逢的女生衡量同性人的眼光都有幾分精準。”

見顧北辰一言不發,就連那抹明媚的笑容都漸漸凝固,他狠狠咬住唇片,朱紅的唇頓時一片青紫,周蕙西搖搖頭,只好揚頭自討沒趣的喝下這第五杯酒。

“謝謝你的好意,就算她的本性並非我眼中那麼清純可人,那我也會給她一次傷害我的機會。她是什麼樣的人我要她親口告訴我,或者是我親眼看到。就憑你三言兩語就能打消我要表白的念頭,那我還真是對情不專。我想我那霸道總裁的人設也要跪到撲街了。”

酒館裡的光線慢慢暗了下來。

死一般的靜寂過後,顧北辰從怔仲中蘇醒,單是看冷硬慘白的面容就足夠駭人,青紫的唇片上又滿是咬破的淤痕。那出自口中的話雖是戲謔,可就是讓聽者難以釋然。

“可是你一定會走彎路,你。。。”周蕙西不顧一切的低喊道。

“別說了,我有眼睛我會看。”顧北辰心臟冰冷如鐵,他操着低啞了的嗓音阻止周蕙西。而周蕙西偏就不依不饒的抬高低嚷的分貝。

“你知不知道她是怎樣找我的?她為拉我入伍威逼利誘、使勁了手段,什麼樣的話都不惜說出口。你告訴我她為何要這麼賣命,那個人能給她什麼樣的好處。她才多大年紀就懂了那麼多人情世故。你覺得她是你渴望的純凈得近似純粹的女孩嗎? ”

“一個表裡潔凈的女孩起不了這麼多幺蛾子。能讓你放在心裡掂念不停那她一定是專業戲精。你要明白單純的女孩不見得可愛,但城府深的女孩雖然早就褪去單純的姿樣,但裝起可愛來簡直不輸超一線明星。”

“就算她心裡不純凈,但陰謀還是陽謀,這些統統都是你們之間的事,與我絲毫不犯關係。還有,周蕙西小姐沒有證據證明她有問題之前,還請你不要把你對她的不滿情緒帶到我這來。她在我眼中雖然有些破綻但她的表現並沒有你說的這麼不堪。”

“咚!”

顧北辰憤然旋開一瓶Peppe

mi

t,瓶口懸着的朵朵雲絮在兩個人緊張對視的雙眸間飄蕩消散。

“嘩!”略顯透明的白綠酒汁順着傾斜的杯沿緩緩填滿高腳杯的1/3.

顧北辰放下自己這杯酒,並用冷漠得近乎是殘忍的眼神示意周蕙西是否再斟一杯。周蕙西冷冷的婉笑着搖搖頭。

顧北辰克制着喘息的音量,就連聲音也愈發嘶啞起來。

“看破不說破真是一種高智商行為,給自己留些迴旋的餘地。再給別人留個改正的機會。我覺得並不是每一次沉默都註定要吃敗筆,何況感情的事本就含糊朦朧,叫人說不清楚由由不得人。周蕙西你張開嘴巴勸我之前,你捫心自問你勸得動你自己嗎?你要是能早早放手會直到今日坐在我的跟前嗎?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人怎能撼動別人的心?這出口的話可是很講究的,嘴巴一張一合,倘若人人都如此,那話說出去還真都成了開玩笑。”

凜冽的夜風如爆炸的***,掠過的每一寸土地都平地生花,疾馳的勁風切過浮錦似的窗帘如冰刃般割在周蕙西的臉上,逼人的寒氣讓她乍收眼底的慵倦。

兩個人相視一眼,繼而紛紛低下頭看向指尖。

時間一分一秒的推移着,呼吸音愈發沉重,顧北辰的唇片不停抽搐,咧嘴大笑的幅度就連兩腮的肌肉都僵到痙攣。

“你我相仿的年紀,若是將我和你吃過的鹽分別放進兩隻托盤再拿到天平上稱稱重量,我猜我們之間的分別不會超過毫釐之差。”

顧北辰用迷亂的眼神望着她。

“你以為我是傻瓜嗎?能叫她幾句話打消顧慮,還是你的幾句話能讓我放下執念?其實。”顧北辰雙手交疊在腦後並用大拇指使勁按壓後腦。“其實,周蕙西,我知道你早就醉了,不論現在的你是否還能聽懂我說的話,我都要說給你聽。”

顧北辰低下頭沉默片刻。

“我跟你看似不像一路人,但感情之路,我們哪算是殊途同歸,明明是一拍即合的知己。”

“你知道嗎?在第一次見你,你死命擁護鄭沐軒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有多愛他。而我也是在那一刻讀懂了自己的心,我有多在乎那個女孩。你能為了一個人奮不顧身,那我為何就不能呢。”

酒館的光線更加黯淡,見顧北辰始終沒有要走的意圖,那位曾被他噴慘的服務生點燃兩支紅燭,晃動的黃色燭光下周蕙西的眼皮愈發沉重,藉著微弱的火光,顧北辰的輪廓逐漸模糊。

“對不起,我剛剛冒失了。就算酒醒後你記不得我們談話的內容也不打緊,雖然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示弱。”

“嗯嗯。”周蕙西應聲附和着。

“身邊每個熟悉我的人都問過我同樣的問題,你顧北辰究竟想要什麼?每次被問我都尷尬的笑笑儘可能用沉默代替敷衍。周蕙西,我不是連自己怎麼想都不清楚的人或者說渾渾噩噩混吃啃老到死,我這輩子最鄙視的就是這一類人。你知道人在什麼時候最寂寞嗎?”

見周蕙西被燭光熏紅的臉輕輕點在桌邊,顧北辰真摯的繼續道:“身邊聚了一大圈朋友,每個人都假裝貼着關心的標籤迎合你。可我即便喝得半夢半醒,我都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他們又明裡暗裡甚至含沙射影的耍了什麼把戲。我為何不計較,因為我知道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就像每個人心裡都有不一樣的幸福定義,而我,我顧北辰。”

顧北辰說著狠命錘打着自己的胸口。“我真正渴望的不外乎兩樣東西自由和愛,儘管我看過太多甜蜜的愛情與權衡利弊後的合適並不衝突。可這樣的概率太低,尤其是。。。”

“尤其是在。”許是四周靜的出奇的緣故,顧北辰回過頭。

“周蕙西,你。”

周蕙西雙手溫存的擁住肩膀,腦袋輕輕枕在交疊的胳膊上,見她她熟睡的樣子恬靜如櫥窗中的洋娃娃。顧北辰的嘴唇稍稍鬆動了動。他望着她,微微一愣。那是怎樣一個女孩,精緻的五官里似乎蘊藏着從骨子裡散發而出的疏離感。她的手指死死扣着紗袖裡側的流蘇。那雙眉也只是在熟睡中才稍稍舒緩。

他凝視着她良久,良久。直到搖曳的燭火在不覺間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