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蔚藍如洗的天空,和煦的暖芒穿透輕紗般微醺的雲層。

宋氏花圃,數以百計的珍稀花草迎着盛夏的酷炎吐納着芳澤。

宋明昊帥帥的靠在狹長的暗影下,他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噴泉池,眼中始終帶着一抹讓人難以捉摸的深邃幽芒。

明亮的陽光在水榭般一字排開的法國洋槐間點綴着閃耀的光斑。

但此刻,宋明昊根本沒有欣賞風景的心情。他很明顯的感受到父親走過來時從容中略顯急躁的腳步。一步兩步,慢慢的。他的腳步聲被嘩啦啦的水聲生生阻絕。

“你對我的決定有什麼異議或者不滿嗎?”宋默生沉默的悶吼道。

與此同時,一段段悠長而急促的樂音在靜默的四周響起。樂聲夾雜着噴泉噴發的聲音使得他腳下的青草石頭也震動起來。

“我也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怎麼會對父親的決策持反對態度呢?“宋明昊用一種平淡中有些不懷好意的口吻答覆着說道:”憑我的力量,真的可以撼動父親的立場嗎?那麼這一切就不會貿然發生,那個陌生的男孩不會淪為私生子,夏伯伯不會遇到無妄之災,鄭茜阿姨沒有被別人傷透心進而丟了性命。“被激怒的宋明昊激動而堅決:”我的母親也不會墮落成靠着藥物維持理智的潑婦。沒有人需要為您的慾壑難填買單,當然了父親您也一定不會給我們創造一個沒有愛和溫馨,但卻擁有數不勝數的鮮花與掌聲的富裕生活。只是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對突如其來的幸福感到惴惴不安呢?”

風在狹窄的小巷中呼呼作響。

宋明昊瞪視着宋默生。

“這就是你作為兒子,對老子的全部評價嗎?謝了。”宋默生語氣中帶着不屑,他一字一頓的說著,繼而用一種漫不經心的態度對付他。

“父親,明昊並非跟您慪氣。而是,父親您不應該那樣對待夏伯父。夏伯父何錯之有,讓您忌憚到這個地步呢?”

宋明昊緊張而低聲的說道,他正出神地看着眼前那個愈發陌生的父親,“不要發火,不要將火發泄在媽媽身上”,他在心底一遍遍默念。不知從哪裡刮來一條綴滿梔子花的米白色舊式頭巾,那條頭巾就像有生命似的盤旋在宋默生的頭頂。

“以你的觀點,這輩子做我的兒子很委屈,你一定在心裡默念過無數次,挨過今日的黃昏不要再擁有一個能看見父親的黎明。” 宋默生暗忖了一會兒,他操着反問的語氣說道。“是不是在你看來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是真誠友善的,只有我狠毒叵測。”

“不是這樣的,不,正是因為割捨不掉這份骨肉親情,所以我才對父親的所作所為感到痛心疾首。父親,傷害了那些無辜的人後的您,您真的能心安理得的繼續過富庶的生活嗎?兒子只是不希望父親深陷泥潭,以後就真的抽不出身來了。”

“爸爸,李明蘭的謝罪還沒有讓您清醒嗎?倘若您在礦難後一手遮天的滿足了她的虛榮心,攀比心。那後果可是不可估量的,您是要成為與世界鬥爭的大財閥嗎?您的下一步是什麼,您的野心未免太大了。萬幸的是,兒子的死亡讓這個收拾殘局的女人幡然醒悟。您這個一心撲在名利上的男人終究不可靠。”

宋明昊試圖從別墅的陰暗處抽身,但不知為何他的腳後跟就像緊貼在一堵牆的牆沿上似的。沒有辦法,他只有等待光明再次將陰暗的邊緣撕裂。時間正緊張的流逝着,漸漸的,從皮膚沁出的緊迫感慢慢塞進他的心肺,宋明昊激動的呼吸,微微敞開的雪白衣領和裸露在外的皮膚遙相呼應着,就像是在光華璀璨的大理石旁鋪墊着鬆軟的天鵝絨。

米白色的頭巾像長絲帶般沿着不遠的英倫古堡四周迎風自舞。宋默生不停的拂去被風吹到臉上的褐色髮絲。“看來我想的不錯,你和你母親都恨我。“宋默生滿是不願意的說:巨大的陰影隨着令人窒息的氣流迎面撲來,令人膽怯的黑暗中他的笑容自然輕鬆,但掛在嘴巴里的話卻格外含糊不清。”不單單是你們,在這個世界上存活着的每一個人,認識的或不認識的他們也都恨我入骨。是啊,這世界上的人都覺得我十惡不赦,像個瘋魔。但,明昊站在我的角度,你覺得你們對我公平嗎?這個你自認為美好的世界對我一點虧欠都沒有嗎?”

宋默生繞到宋明昊的另一邊,他滿臉惱怒的敲着明昊的腦袋。

明昊身後的陰影區域非常狹窄,連帶着幽深的矮草都混褪如身後棕褐色的建築,這些建築投射到草地上的剪影使得道路更加陰暗。

“爸爸,您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宋默生朝着他忍俊不禁的咧嘴笑着,他的牙齒咯咯作響。但緊隨其後,他欲言又止的雙唇又好似被那一副吸血鬼的假牙支撐得鼓鼓囊囊,他隱忍沉默的樣子就像是波提切利畫中的天使,明昊明白父親習慣了端起架子,即便是在最親的人身旁,他還是時刻提點着自己矜貴的身份。

氣氛愈發消沉…

宋默生的嘴唇觸碰到了明昊大理石般冰冷的臉肌。

四處亂濺的水花漫無目的在宋默生的四周轉悠,他的右手破風抬起。在最後一段激蕩的旋律響起前,他驀然釋懷的一雙猩紅色的眸子里蘊含了一股更為駭人的風暴驟雨。

看不見的潮濕空氣混濁着松柏的清香在明昊鬆散的髮絲間飛馳而過,呼嘯而過的風同樣也刺痛了宋默生的眼睛,那一刻他犀利的眸珠似乎被一張薄薄的絨花輕掩覆蓋住。黑色的森林穿越了明昊深邃凹陷的眼,一時間兩個人相對着的呼吸也漸漸慢了下來。

“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何變成今天這個模樣。就像你總是替你的母親痛心。而她又是怎樣一步步的從知書達理的名門閨秀慢慢淪為市井潑婦。每個人的變化都是有原因的,她是很可憐,但當初的她瘋狂的樣子,也確實讓人恨得不可一世。這世界上到處都是相對的東西,就像沒有無緣由的好人,當然也沒有無名由的惡人。”宋默生調整了站姿,他將自己的一雙手交叉胸前。強烈的光芒下,他陰沉冰冷的眼睛依舊處於剛剛那片黑暗的世界中。

“今天的我站在世界之巔,每一個摟着酸痛脖子仰望我的人,都恨不得能有一副籠子從天而降的將我死死的鎖在裡面。倘若我今天被丟在荒郊野外,我想大家一定又會對我的生平好奇。人就是這個樣子,難道不是嗎?一葉障目、斷章取義,難道現在盲從的人還少嗎?和真相相比還是朦朧的臆造更有說服力吧。怎麼別人對我有不信任的偏見,連你,我的兒子也有嗎?”

搖曳的微風裡,別墅上方的天幕是一片憂鬱的淺灰,周圍密密麻麻的哥特式建築使得頭頂的四方天空更加晦明幽暗。下寨的穿道口裡,一輛黑色的英菲尼迪正艱難的打着火。驟然間微弱的探照燈如走針般刺破黑漆漆的低空。轉而又發出“轟隆隆”如悶雷迴旋般令人心顫的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