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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信用社辦公樓,坐到車上,楚天齊還氣的一鼓一鼓的。他並不氣歐陽玉傑,他知道歐陽玉傑也是奉命行事。

他氣歐陽玉傑的家裡,氣他們仗着財大氣粗,仗着有些人脈關係,就欺負自己,就對自己蔑視和曲解。

本來自己對歐陽玉娜就沒有那意思,只是歐陽玉娜有一段時間有那種表示。但自己已經明確回絕過,而且自從去年那次見面並不生不愉快後,兩人再沒有任何聯繫,連過節問候電話也沒打。自己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了,你們歐陽家族竟然仍對自己不放心,不肯放過自己,能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欺人太甚了。

如果能夠開誠布公的談,如果能在互相尊重的基礎上談,楚天齊會和歐陽玉傑說明自己真實想法的。而且自己和寧俊琦的關係,全縣人民都知道,歐陽玉傑肯定也清楚。

但如果是以條件做交換,以逼迫方式讓自己屈服答應,那是堅決不可能的,更不可能寫出紙面保證。如果自己真做了,別人又知道了這種交換,那會怎麼想?肯定會認為自己是為了所謂的政績,才這麼做。

而自己之所以這麼憂心補償款的事,主要是為老百姓着想,為開區着想,進而為開區全體人員着想。本來是很高尚的事,如果那麼一做的話,不但授人以柄,而且別人也會把自己看成勢利小人,看成一個卑劣的庸吏。

不一會兒,開區已經近在眼前,工地上到處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都是不時轟鳴的施工設備。看到這一切,楚天齊心情舒暢了一些,一種成功後的豪氣油然而生。雖然離保住開區的標準還有一段距離,但這第一段的工作還是成功的,為後面工作開展創造了一個好的局面。

這時,工地上一個人正快步走來,邊走邊衝著汽車招手。楚天齊讓厲劍把汽車靠路邊停下,自己走了下去。

來人戴着紅色安全帽,老遠說著“楚主任好”,很快就到了楚天齊面前。楚天齊認識這個人,是玉泉礦泉水公司開區項目負責人,姓秦。

楚天齊和對方握了握手,說道:“秦經理你找我,有事?”

“哦,沒什麼事,我就是看到楚主任的車,和您打聲招呼。您這是剛回來嗎?”秦經理不無遺憾的說,“主任,您要是上午回來,正好就趕上開工儀式了。您是最該出席的人,要是沒有您做的那些工作,哪會有今天的局面,我們也不可能相識的。”

聽對方說完,楚天齊才想起來,當時對方邀請自己參加儀式的時候,自己是以出差搪塞的。便順口說道:“哦,是,剛回來。”

秦經理繼續說著:“上午的時候,夏黨組還問過您呢,問了好幾次,她說您見到開工肯定也會很高興的。”

夏黨組是指的縣政府黨組成員夏雪,好多人都這麼稱呼她,公眾場合介紹的時候,一般也用這個稱呼。楚天齊總覺得這個稱呼很彆扭,一直都稱呼她為夏局長,加之他們之間是朋友關係,這麼叫着反而覺得更順口。

秦經理簡單向楚天齊介紹了工程的情況,並一再表示,有現在的局面都是楚天齊的功勞。雖然對方不乏奉承之意,但有一點說的沒錯,現在的局面來之不易。

正說著,秦經理手機響了。楚天齊請他去接電話,楚天齊也坐上了汽車。

坐到汽車上,楚天齊一直在想着“來之不易”這個詞,他不禁暗自感嘆着。忽然,一個念頭湧上心頭,要是一旦這個局面被破壞的話,那就太可惜了。可惜了大家這麼多的付出,也可惜了美好前景。

汽車停在辦公樓前,厲劍看着楚天齊,輕聲提醒了一句:“主任,到了。”

“哦,到了。”楚天齊隨口應着,然後話題一轉,“去政府。”

厲劍稍微一楞,沒有說什麼,輕輕動了汽車。

不一會兒,汽車停在了政府樓下,楚天齊徑直上樓,到了鄒英濤辦公室。

鄒英濤正在電腦上打着字,看到楚天齊進來,說了句:“你先坐,我一會兒就完。”

楚天齊坐到沙上,點着一支香煙,吸了起來。一支香煙吸完,鄒英濤也抬起了頭。

“鄒主任,我要見縣長,有要緊事。”楚天齊直接說道。

“找縣長的人都說有要緊事。”鄒英濤站起身來,“你不是前幾天剛見過縣長嗎?”

楚天齊如實說道:“真有要緊事,關於征地補償款的。”

“又上訪了?沒聽說呀。”鄒英濤急問。

“大主任,快幫我去通報吧。”楚天齊說著,用手去推鄒英濤。

“真是反個了,請人幫忙還這麼理直氣壯的。”說笑着,鄒英濤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鄒英濤回來了,進門就說:“五分鐘,直接進去。一會有重要客人來。”

“謝了啊!”說著,楚天齊已經出了屋子。

……

縣長辦公室就在對門,屋門虛掩着,楚天齊輕敲了一下,推開屋門走了進去。

看到是楚天齊,平說了句“直接說”,就又低下頭,寫了起來。

看得出縣長確實挺忙,楚天齊直接說出了重點:“縣長,再有十天就到月底了,請縣裡考慮撥款的事。法院那裡我也去過了,劉院長答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根本找不到債務人,那幾個案子只能一直就那樣僵着。另外,我這幾天跑了所有銀行,對方都不能提供貸款。”

平頭也不抬的說:“縣裡最多只能下撥百分之二十,其餘的你想辦法。”

聽完此話,楚天齊沒有言聲,就那樣看着縣長。

聽不到楚天齊說話,平又說:“甭裝可憐,弄不來錢也可以,只要老百姓不鬧事就行,反正這是開區主任的職責所在。要不,你就想辦法。”

楚天齊嘆了口氣:“真沒辦法,該想的都想了。法院找不着人,銀行不通融,確實沒有什麼辦法。”

平終於抬起了頭,問道:“好幾家銀行呢,就沒一家能貸款?”

“他們說開區沒有抵押物。”楚天齊回答。

平不解:“那麼多土地,不是抵押物?”

“是抵押物,但銀行說土地不是開區的,是縣政府的,所以開區不能抵押。”楚天齊如實說道,然後嘆了口氣,“哎,開區局面來之不易呀!”

“哦,來之不易。”平思索了一下,笑了:“小楚,你這話裡有話呀。”

楚天齊也笑了笑:“銀行就是這麼說的,還說只有產權所有者才能做為貸款主體。”

“他們真是這麼說的?”問完,平又補充着,“政府不可能為你們出面貸款的,如果這個口子一開,那還有完?各個單位都學會了。”

一聽縣長這樣說,楚天齊又耍起了肉頭陣,一言不,愁眉苦臉。

“你別裝象,由政府貸款不可能。再說了,這樣的事必須要上常委會,光這個過程忙下來,也得兩三周,肯定不趕趟。而且也絕不可能為給開區貸款而開會。”說著,平看了看手錶,又說,“馬上要來客人,你回吧。”

楚天齊忙說道:“縣長,可是……”

“別來支支吾吾那一套,有能耐就去找錢,找不來錢就自己跟老百姓講。”平揮了揮手,然後語氣一緩,“要是實在不行,如果你能找到貸款的話,政府擔保一下,倒是可以考慮。”

楚天齊一聽,心花怒放,但還是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行了,走吧,走吧。”平連連揮手,就像攆蒼蠅一樣。

但楚天齊心裡跟明鏡似的,這是平拿自個當自己人,否則不會這樣的。他“哦”了一聲,看似極不情願的走了出去。

一出辦公室,楚天齊立刻換上滿臉笑容,一攥拳頭,輕輕“耶”了一聲。

“鬼鬼祟祟幹什麼?”話到人到,鄒英濤到了近前。

“沒事。”楚天齊說完,快步走開了。

來到樓下,楚天齊拉開車門,坐到了副駕駛位上,說了一聲“回”。

汽車慢慢啟動了。

坐在汽車上,楚天齊心情很是舒暢。他來找縣長的目的就是讓縣裡擔保,並不敢乞求政府直接給貸款,現在目的達到,他自是很高興。

楚天齊之所以來和縣長要這個承諾,主要是做好兩手準備。如果實在到了萬不得以的時候,他也好去找歐陽玉傑。但只要有一線希望,他是絕不會寫那個“城下之盟”的。

其實,他從信用社出來後,在到政府這段時間,心態生了一個小變化。

剛從信用社出來的時候,楚天齊是帶着滿腔怒火的,並暗下決心:決不寫什麼狗屁保證,不能別人讓尿幾股就尿幾股。

但是當楚天齊到了開區門口,當那個秦經理跟他說那一番話的時候,尤其說到“來之不易”四個字的時候,對他很有觸動。他不禁自問:如果只為了自己的面子,而置老百姓利益、開區利益不顧的話,良心能過的去嗎?最後他給出了答案:可能過不去。

所以,他才去找縣長,才要做這個兩手準備。雖然是兩手準備,但其實他還沒下定決心,沒想好最終究竟要不要委屈自己去做。他現在不敢想,只能用“車到山前必有路”這句話,來搪塞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