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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八日上午,縣政府會議室,政府黨組成員會正在召開。

參加今天會議的有縣長牛斌、各位副縣長,以及兩名黨組成員:縣財政局長向陽和縣發展計劃委主任。唯一缺席的是另一名黨組成員:縣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楚天齊。

會議已經進行到尾聲,牛斌環視室內眾人,並刻意盯着楚曉婭,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然後他重重咳了兩聲,說道:“剛才,政府黨組給了大家充分民*主,討論對楚天齊同志是否停職的問題。各位黨組成員也很好的運用了這份權利,發表了各自的見解。大家的發言各不相同,各有側重,總體來說,不同意的只佔少數。根據大多數人的意願,決定對楚天齊同志做停職處……”

“牛縣長,這樣做不合理,我不同意。”忽然一個女聲響起,打斷了牛斌的話。

人們不用看,就知道是誰,因為現場只有一位女同志,不是楚曉婭還能是誰?而且她也是剛才明確表示不同意對楚天齊停職的唯一一人。

牛斌的臉頓時拉長了,臉上肌肉動了幾下,很快又恢復了常態,而且還掛上了一抹笑容。他拖着官腔道:“小楚縣長,我知道你和楚天齊關係不錯,但我們縣政府是國家機構,我們是人民公僕,做一切事情都要公字當先,而不能以公廢私。做為一名黨的幹部,做為政府班子成員,我們國家機構實行什麼制度,你應該知道吧?”

“牛縣長,我們國家機構實行民*主集中制。民*主是集中的基礎,只有充分發揚民*主,才能達到正確的集中;集中是民*主的指導,只有實行高度集中,才能實現真正的民*主。憲法尤其強調,在新的歷史條件下,要堅決防止和克服違反民*主集中制原則的個人獨斷專行現象。”楚曉婭回答的不卑不亢。

“楚縣長背的還挺熟,不過你最後那句話,應該是這麼表述的:憲法強調,在新的歷史條件下,要堅決防止和克服違反民*主集中制原則的個人獨斷專行和軟弱渙散現象。”牛斌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聲音也冷了好多,“不能百分之百背誦,還情有可願,可是在執行時卻要斷章取義,那就是錯誤的,是非常不可取的。”

讓楚曉婭意外的是,看起來沒多少墨水的牛斌,竟然能挑出自己的語病,這是她沒想到的。她本來只是想通過“獨斷專行”四字,來阻緩對方的決定,不曾想卻讓對方扣了一頂斷章取義的帽子。自己既不能辯解,更不能認可這個評語,楚曉婭一時不知該如何答對。

牛斌得理不讓人,繼續給對方普及着原則知識:“正因為民*主是集中的基礎,我剛才才充分發揚民*主,讓大家暢所欲言了一番,其實我們開會歷來都是這樣的。但集中更是民*主的指導,只有實行高度集中,才能實現真正民*主。說的通俗一點,就是要少數服從多數,而不是少數凌駕於多數。剛才只有你一人和大家意見相左,表態不同意,這隻佔全體成員的十三分之一。你是黨的幹部,是體制中的一員,根據民*主集中制原則,你有意見可以保留,但必須要服從大家的決定。”

經過剛才短暫的調整,楚曉婭已經理順了思路,她微微一笑:“感謝牛縣長點撥,以後我一定努力學習,提高理論素養和執行能力。”

牛斌暗哼一聲:一個小娘們,還騷的放不下你了。怎麼樣?還不是得給老子低頭?

“只是,在今天這個會上研究楚天齊同志停職問題,本身就是錯誤的。”楚曉婭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她要觀察一下眾人表情。

聽到楚曉婭的這番言論,好多人都面現驚愕之色。當然有人不禁是驚訝,更多的慍怒。

楚曉婭繼續道:“首先楚天齊同志的職務不是許源縣政府任命,而是定野市委組織部和市人大分別任命的,因此縣政府沒有對其停職的權利。其次,剛才以所謂‘楚天齊同志脫崗數日’為由,那就更滑稽了。我記得,十一月八日那天,仍然是在這個會議室,仍然是在黨組成員會上,我們曾經逼着楚天齊同志迴避的,現在卻說他‘脫崗’,豈不可笑?

另外,據我所知,楚天齊同志在被要求迴避假藥案期間,並未耽誤他自己的份內工作,就是近幾天不在崗,也由局辦公室副主任厲劍同志代交了事假條。因此,在這樣的會上,研究楚天齊同志是否停職是荒唐的,也是在以踐行民*主集中製為由,行踐踏民*主集中制之實。”

楚曉婭的這番話可夠重的,帽子扣的足夠大,現場目光全部集中在她的身上。尤其牛斌雙眼已經漸漸眯了起來,兩道寒光就隱在其中,隨時要射*出的樣子。

“退一萬步講,即使在有權研究楚天齊是否停職的場合,但像今天這種所謂的民*主也是假民*主,更是曲解‘集中’二字的本意,行霸權之實。沒錯,剛才是只有我一人明確反對,但沒有站出來反對並非代表贊同,有好多立場堅定的同志是在以沉默表示不贊同。如果要是讓贊同的舉手,我相信人數也不會很多,應該不能過半,更別說三分之二了。我怎麼感覺這結論下的太早,有些迫不及待呢?”說到這裡,楚曉婭停了下來,面帶笑意的看着牛斌。

這不是挑釁嗎?一個排名靠後的掛職副縣長,竟然敢對政府一把手如此講話,是不想混了嗎?還是她和楚天齊真有什麼貓膩?大多數人都很疑惑。但有一點,要是現在讓他們對楚天齊停職表態的話,他們肯定不會舉手贊同。楚曉婭的大帽子可是扣在那了,誰沒事願意自戴一頂?且看牛斌如何應對吧,眾人目光從楚曉婭轉向了牛斌。

牛斌的臉色非常難看,一邊暗罵著“騷*貨”,一邊想着駁斥對方的措辭。見對方正挑釁的看着自己,他強壓怒火,說道:“小楚縣長不愧在省里機關待過,這扣大帽子的本事就是比我們這些縣裡人牛。本來有些話我不準備說的太直白,但小楚縣長竟然如此強詞奪理,那我不妨明說吧。種種證據表明,正是由於楚天齊以多種方式阻撓,假藥案才遲遲沒有進展。當然,只是以他一人的能力未必能做到,這其中還有個別人在幫着他做。”

牛斌這番說辭,也很厲害。他首先用一句話,在楚曉婭和眾人之間划了一道界線,暗示你這個省里下來的人,在壓我們這些縣裡人,你和在座各位不是一個戰壕的。經他這麼一離間,便堵了好多人的嘴,如果要是想幫楚曉婭的話,那就是和大家為敵。然後他又給楚天齊扣了阻撓辦案的帽子,並影射楚曉婭在“助紂為虐”。

楚曉婭現在已經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儘管牛斌的話說的很重,可她並沒有任何憤怒的表現,最起碼錶面很淡定,而且對對方的話似乎很是不屑。

“誠然,我們不能直接對楚天齊停職,但是對一個下屬局長履行監管責任,那是我們的職責所在。我們今天這麼做,其實就是在徵詢所有黨組成員的意見,待形成統一決定後,反饋到市公安局,由公安局再向上級進行反映。”說到這裡,牛斌冷冷的道,“小楚縣長,有什麼不妥嗎?”

“叮呤呤”,鈴聲響起,是牛斌的手機,也只能是他的手機。在這種情況下,副職們都會調成振動或靜音的,只有他會搞特殊。

拿過手機看了看,牛斌舉着手機,向大家示意了一下:“市局周副局長的電話,肯定也是為這事。”說著,他蔑視的看了楚曉婭一眼,那意思很明確:怎麼樣?市局都問了,你還能怎麼的?然後按下了接聽鍵。

……

一輛越野車緩緩停在路邊,整個車廂里只有駕駛位坐着一人。此人頭戴大帽沿帽子,鼻樑上架着大號墨鏡,一身灰色衣褲。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好多人稱之“脫崗多日”的楚天齊。

停穩汽車,楚天齊撥打了一個號碼。

不多時,電話通了,手機里傳來楚曉婭的聲音:“大局長,有什麼指示?你上天了,還是入地了?”

“我沒你說的那些神通,現在正往縣城趕。”楚天齊一笑,“謝謝你的仗義直言,否則我就被停職了。”

“咯咯咯……”楚曉婭笑聲傳來,“好小子,你的密探真是無處不在。我們這兒剛散會,你就得到消息了?老實交待,誰是你的卧底?”

“嘿嘿,還能有誰?你唄。”說完,楚天齊笑了起來。

“去你的,少拿我開涮。”嗔過之後,楚曉婭繼續道,“我其實就是說了些實話,什麼作用也沒起到。主要還是市局周局長及時來了電話,明確表示不同意。否則,對你停職的建議,怕是馬上就報到市裡了。”

“不必謙虛,要是沒有你的仗義直言,怕是根本等不到周局長來電,就已經散會形成文件了。謝謝你!”楚天齊說的很真誠,“回去後,我請你吃飯。”

“還是算了吧,沒等正式吃飯呢,怕是偷拍照片已經出來了。”剛說到這裡,楚曉婭聲音低了下來,“我這裡來人了,再見。”說到這裡,聲音戛然而止。

剛結束與楚曉婭的通話,手機“叮咚”響了兩聲。楚天齊一看手機屏幕,上面跳出了幾個字:老師,到哪了?我們馬上就到局裡了。

楚天齊立刻回過去信息:正在趕回去的路上,估計還得一個小時到單位。千萬不能讓那小子跑了,也不能發生其它意外。

信息發過去不久,又一條信息回了過來:明白,我親自安排。

收好手機,楚天齊再次啟動了汽車。想到聽說的政府班子成員會上的事,他忍不住道:“有些人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