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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多,楚天齊剛從卧室出來,到辦公室坐定,曹金海就來了。

看到對方臉色,楚天齊就猜出了來意,但還是問道:“怎麼樣?談妥了吧?”

曹金海無奈一笑:“市長,我是沒辦法了,那個老太太太厲害,能講理就講,講不了的就攪,實在不行就耍賴。她反正就一個原則,要麼讓昊方公司負全責,要麼就在市政府耗着。從上午將近十點開始,到現在都四個小時多了,除了中午吃泡麵外,其餘時間幾乎都在和她講,可她根本就是油鹽不進。”

果然不出所料。上午讓曹金海去談,楚天齊就沒抱太大希望,也就是讓曹金海去探探虛實,也消磨一下老太太的銳氣。現在看來,老太太銳氣沒減,倒是曹金海一點士氣都沒有了。

楚天齊也一笑:“不就幾個小時嗎,怎麼成霜打的茄子了?具體說說談的過程,說的詳細點,越詳細越好。”

“好的。”曹金海略微沉吟一會兒,講說起來,“上午九點多……”

……

政府樓第五會議室。

橢圓形會議桌,四周圍坐着六個人,這六人沒有坐到一起,而是分成兩撥,靠北一撥三人,靠南一撥三人;北邊三人中,有一人正是剛剛返回的曹金海,另有兩個三十來歲留平頭的男人,兩人都穿着白半袖、藏青色長褲,一副公務人員裝扮;南邊三人是一名老年婦女、一名兒童、一名中年男人,老年婦女和兒童正是上午靜坐的一老一小,那名中年人剛才並未出現在靜坐現場。

看了看腕上手錶,老年婦女嚷道:“都三*點多了,怎麼還不來人?你剛回來不是說快了嗎?是不是就準備這麼耗着我們?好啊,那咱們就耗着,看誰能耗過誰。”

曹金海道:“再等等,領導正有事呢。”

“能有什麼事?還不是不想見我們?”老年婦女聲音很沖,“一群騙子。”

正這時,屋門一響,一個人走進屋子,挨着曹金海旁邊坐了下去。

看到來人,老年婦女嚷道:“這就是你們領導?”

曹金海回答:“是領導。不過不是和你們談的領導,這是政府辦陳主任。”

“咚咚咚”,一陣腳步聲響起。

眾人甩臉看向門口,一個男人走進屋子,坐到了瘦公務員旁邊,這個人是昊方地產成康項目部經理曹陽。

隨着曹陽的到來,屋內氣氛緊張了好多。並不是曹陽要製造緊張氣氛,而是那名老年婦女滿眼噴火,顯得義憤填膺。

所有人一會看看手錶,一會兒又看向門口,二十多分鐘又過去了。

“到底來不來人?馬上就四點了,要是就這麼耗着的話,那四點的時候,我就直接去找你們最大的官。誰也別攔着,要是攔着的話,我就跳樓,到時也得拉你們一兩個墊背,給我償命。”老年婦女顯得很不耐煩,卻也很有恃無恐。

“咚咚咚”,腳步聲傳來,一個高挑的年輕人走進屋子,徑直來在會議桌旁,坐到了兩撥人中間空出的位置上。

“你又是什麼主任,到底你們領導什麼時候來?”老年婦女衝著來人道。

曹金海接了話:“這是市政府楚副市長。”

“副市長?你騙鬼呢吧。”老年婦女一副不信神情,“就這歲數?嘴上沒毛,辦事不牢,能是副市長?你們指定是拿小秘書騙我。”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副市長楚天齊。楚天齊之所以現在來,是故意晚到的,他既是要抻着那幾人,也是在等人,陳家良和曹陽都是他叫來的。楚天齊總覺着這次的事透着蹊蹺,讓陳家良來,是想讓其做個見證,到時好向王永新彙報。陳家良是政府辦主任,自楊永亮被抓後,又臨時客串了市長秘書。昊方公司是此事的矛盾另一方,項目部怎能沒人?楚天齊也這才叫來了曹陽。

聽到老年婦女質疑,楚天齊沒有接話,而是掃了一眼屋內眾人,重點關注了一下那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他注意到,那個中年人有四十多歲的樣子,鼻樑上架着一副茶色眼鏡,皮膚較黑,面無表情,兩眼盯着面前的文書。中年人就像根本沒在意周圍一切,但楚天齊明顯注意到對方耳朵一直直楞着。

沒人再回話,中年婦女倒也沒再盯問。

掃視全場眾人後,楚天齊說了話:“我是成康市副市長,姓楚,受市領導委派,前來幫着協調你們之間的矛盾。現在雙方就說一下自己的主張,誰先說?”

屋子裡靜了一下,曹陽說了話:“在六月十一日的時候,我方開發並承建的昊成佳苑發生工人墜樓事故,張二壯因傷勢過重,經醫院搶救無效死亡。第二天,張二壯媳婦和女兒到來,我們進行了幾次坦誠磋商,雙方達成共識,我們一次性給死者家屬十萬元做為補償,還多發了六個月工資。履行完公證手續後,六月十四日我們支付了所有款項,並把他們三人送到車站,後來又積極幫着把保險金跟催到位,我們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

“胡說。”老年婦女接了話,“還不是糊弄我們老百姓不懂規矩,欺負我們農村人?我們不認可,必須推翻。”

“既然不認可,那就說說理由吧。”楚天齊看着老年婦女道。

老年婦女說了聲“好”:“我兒是在工地幹活出事,就應該工地全賠,一個大活人,不能就值十萬塊錢吧?”

“憑什麼讓項目部全賠?”曹陽接了話,“他酗酒上工,本來就不符合規定,又不遵守操作規範,這才造成事故,不但他丟了命,還讓另外兩名工人也受了傷。嚴格來說,我們只需出於人道主義,給個三、兩萬就行了。我們現在給了十萬塊錢,還多給了六個月工資,做的夠意思了。”

“哪個工人那天中午沒喝酒?怎麼就我兒成酗酒上工了?”老年婦女接話,“那酒也是你們給的,要不是你們,他怎麼能喝酒?罪魁禍首就是你們,你們就是我兒的催命鬼,你們不負全責還能誰負?再說了,我現在都懷疑那酒有鬼,沒準就是假灑,毒酒也說不定。”

“你可不能信口胡說。”曹陽急道,“而且他媳婦還在協議簽了字,進行確認,也進行了公證,這不是你們想推翻就推翻的。”

“那個敗家娘們本來腦袋就不靈光,死了男人再一刺激,就更是傻的厲害,被你們騙了也不知道,她的簽字是無效的。”說著話,女人從包里拿出一張紙來,“這是醫院的診斷書,她神經出毛病了。”

楚天齊放眼望去,見那張紙上有幾個醒目的字眼:精神分裂症。

“誰知你這東西哪來的。”說著話,曹陽起身,去拿那張紙。

老年婦女向懷裡一撤:“你想毀滅證據,沒門。”重新裝好紙張,她又說:“賠償標準太不公平,太少了。”

曹陽冷哼一聲:“賠償標準那是國家制定的,豈是你想否定就否定的?”

“當然是國家制定的,我們並沒有否認呀。”中年男人接了話,“按照國家規定,你們全額賠償的金額應該是五十二萬三千六百八十一元。”

“五十二萬?哪的標準?”曹陽大驚。這兩天對方只是說錢少,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數目。

不止曹陽大驚,好多人都很驚訝,怎麼會這麼多?楚天齊也不禁納悶:我算的不到十七萬呀。

中年男人又說:“參照*市標準。*市去年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是一萬五千六百三十八元八角四分,只死亡賠償金一項就是三十一萬二千七百七十六元八角,加上五萬元精神損失費,再加上子女贍養費、喪葬補助金、親屬撫育金、住宿費、伙食補助費、受害人誤工費,就是五十二萬多。”

曹陽急道:“憑……憑什麼,憑什麼按*市標準?張二壯並不是*市人,而且事故發生地可是成康市,河西省去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不到六千,要是按張二壯戶籍地算,還會更低。”

“曹經理,你們公司可是在*市註冊,憑什麼你們就參照*標準,其他人就按照外地標準?你們這是明顯的地域歧視,也違反法律的公平性原則。”中年人說的不急不緩,但卻言詞鏗鏘。

“你們這是胡攪蠻纏,按事故地標準執行,這是天經地義,也是行業慣例。”曹陽辯解着。

“行業慣例不準飲酒上工,你們為什麼慫恿、教唆工人午餐喝酒?又為什麼不做上工安檢?為什麼?你們該不是故意的吧?”中年人連連質問,語氣也咄咄逼人。

被對方這麼一詰問,曹陽一時語結。

“昊方地產公司那是大公司,不但在*市有名,就是在全國也是大名鼎鼎,更有眾多光環與榮譽等身。難道連這些淺顯道理也不懂?昊方公司……”中年男人滔滔不絕,對昊方公司聲討起來。

等對方說話告一段落,楚天齊微微一笑,接了話:“這位先生,請問你怎麼稱呼?你在此說話,是什麼身份?那二位的身份證明能否也出示一下?”

“你是什麼身份?怎麼稱呼?你夠格嗎?”中年男人反問。

楚天齊奇怪,剛才已經介紹了自己身份,怎麼還問?但他還是微微一笑:“我是成康市委常委、政府副市長楚天齊,受市長委派,前來為你們雙方協調此事。我有資格嗎?”。

“你楚市長沒有資格。”中年男人嘴角浮現一抹笑意,“我們信不過你,你應該避嫌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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