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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往返住處與單位之間,兩點一線。本來三人辦公室,結果兩人不到,楚天齊只好獨守空房。喝茶、看資料仍是上班主要內容,每日重複着枯燥的生活,時間到了五月下旬。

在這段時間裡,楚天齊每日加着小心,提防着常慧敏突然襲擊,也擔心有其他領導因調研報告興師問罪。所好的是,常慧敏沒有找麻煩,也沒有別人問這件事,好像此事已經過去了。但楚天齊一直沒敢鬆懈,他知道常慧敏肯定還會針對自己,一定會找自己的過錯,很可能就躲在暗處時刻關注着自己一舉一動,伺機給予迎頭痛擊。

今天和往常一樣,早上到辦公室後,楚天齊還是先打熱水,再收拾屋子。這幾天就他自己在辦公室,室內衛生保持很好,物品、資料堆放有序,打掃起來很省時間。幹完這些小活,楚天齊又沏了杯熱茶,打開資料看了起來。

這些資料已經看了多遍,實在沒有新的內容,但除此之外,似乎又沒什麼可干。即使看一些書籍,也看不心裡去,有的書籍也不適合帶到這裡。楚天齊是一個干實事的人,他不適應每日坐在屋子裡,像做學問一樣。

“叮呤呤”,鈴聲響了起來。

拿出手機一看,是一個固定號碼,區號是首都的,看着號碼似乎有些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在鈴聲響過兩遍後,他不再遲疑,按下了接聽鍵:“您好,請問您找誰?”

“你是楚天齊同志嗎?”手機里的聲音很渾厚。

楚天齊同志?很久沒聽到這麼正式的稱呼了,楚天齊很疑惑,忙道:“我是楚天齊。”

“現在來我辦公室。”聲音到此,手機里傳來“啪”的一個聲響。

掛斷了?就說這麼幾句沒頭沒尾的話,到底是誰呀,我上哪找你?簡單一思慮,楚天齊趕忙打開抽屜,翻出了一個內部電話薄。打開一看,很容易就在第一頁的幾個號碼中,找到了剛才的那串數字,也看到了對應的名字。

楚天齊不由一驚:竟然是發改委正部級副主任周建國的電話號。周副主任怎麼會找我?

以往的時候,楚天齊每到一地工作,都會把單位發的內部電話簿看一下,尤其要記住上級或主管領導的電話,以免因不識對方,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在楚天齊到發改委後,裴小軍就把這本電話薄交給了他這個“看門人”,他也看了這個小本子,還記了一些號碼。但他僅記了司領導或是人事、財務部門電話號,根本就沒記正、副主任號碼,他覺得自己離那些領導太遠,部級領導不可能直接給自己打電話的。

不可能的事發生了,周副主任找了自己,還讓自己去一趟,到底是什麼事呢?

調研報告,楚天齊腦中首先跳出了這件事,除此之外,實在沒有任何事能聯繫上的。自己和周副主任沒有一次直接交流,只是在單位開會時見過兩次,那還是對方在主席台上,自己則坐在台下最後面靠邊的地方。

難道調研報告真捅簍子了?那也不需周副主任出面吧?事情鬧大了?不至於吧?那又會是什麼呢?

儘管心中不解,儘管忐忑不已,楚天齊還是拿起應帶之物,快步出了屋子。來在電梯前,按下按鈕,待電梯轎廂打開後,走了進去,然後按下廂門側面的數字。

電梯運行時間不長,便停下來,楚天齊走了出去,看向右前方。一道玻璃門出現在視線中,玻璃門是閉合的,走到近前,門也沒有開啟。玻璃門上根本沒有按鈕之類的東西,只有一個可以刷卡的感應區,可楚天齊並沒有類似的卡片,從來就沒人給過他,也不可能給他的。

剛才還在嘀咕周副主任辦公室是哪個房間,是否如自己分析推測的那樣,現在倒好,根本就進不到相關區域。自己要怎麼進去呢?總不能“啪啪”拍門吧?

正這時,玻璃門裡面的區域出現了一個人影,人影向玻璃門走來。不一會兒,戴眼鏡中年男子走到玻璃門前,說了話:“拿出工作證。”

裡面傳出的聲音不高,但很清晰。楚天齊注意到,門上感應區附近有一塊硬幣大小的細孔狀區域,看樣子應該是拾音喇叭。聽到對方說話,楚天齊不敢怠慢,從上衣口袋拿出一個小硬皮本,打開小本內頁,放到了玻璃門上。

戴眼鏡男子看了看,點點頭,露出一絲微笑:“可以了,楚天齊同志。”言畢,把手中卡片放到門裡側的感應區上。

玻璃門從中間分開,緩緩向兩側退去。

楚天齊收好工作證,走了進去。

“跟我來。”戴眼鏡男子做了個手勢,邁動腳步。

說聲“謝謝”,楚天齊跟在後面。他不禁暗暗慶幸,慶幸剛才在拿筆記本和筆的時候,帶上了工作證。

在向前行進的時候,楚天齊發現,離玻璃門不遠的地方,有一扇像是擋着樓梯口的側門。這個側門,解釋了他心中一個困惑:萬一發生火情,該如何緊急疏散。

“到了。”戴眼鏡男子說了兩個字,站在一個屋門前,輕輕敲了三下。

楚天齊注意到,門上沒有任何標識牌,只有門牌號。從門牌號的數字以及屋子所處位置看,自己的提前推測錯了。

“進來。”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了出來。

回過頭,戴眼鏡男子輕聲說了句“等着”,然後推開屋門走了進去,屋門再次掩上。

站在門前,楚天齊覺得,似乎心跳的更快了。

很快,戴眼鏡男子走出屋子,輕聲說了句:“進去吧。”

楚天齊深吸一口氣,推開屋門走了進去。走進屋門的一剎那,他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襲來。

藉著關門之際,楚天齊抬頭看去,一張微笑的面孔出現在視線中。雖然那張面孔滿是慈祥,但他依然感覺到了壓力,濃濃的壓力。

再次深吸一口氣,楚天齊微低着頭,向前走去。在離着辦公桌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雖然沒有抬頭,但楚天齊知道,辦公桌後的眼神一直隨着自己移動,現在周副主任仍然在盯着自己。

“楚天齊同志,請坐吧。”周建國說了話。

楚天齊有些局促:“主任,我站着就行。”

周建國“呵呵”一笑:“還是坐下吧,否則你個子太高,我有壓力。”

聽對方如此一說,楚天齊緊張感消失一些,轉身向沙發走去。

“別離那麼遠,說話費勁,就坐對面。”周建國聲音再次響起。

收住腳步,轉回身,楚天齊走到辦公桌對面椅子旁,坐了下來。與其說是坐,還不如說半蹲,因為他只坐了椅面極小一角,身體重量主要靠雙腿支撐。

“楚天齊同志,前些天你去調研了一個課題,還寫了調研報告,對嗎?”周建國慈祥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

楚天齊心中一凜,暗道“果然”,如實回答:“是。調研內容是關於農業稅減免落實情況的。”

周建國說:“那份報告我看了,你講一下報告成形過程。”

楚天齊道:“按照司領導要求,四月二十一日,我到達了晉北省安平縣賀家窯鄉長梁村……”

聽完報告成形過程,周建國接着問:“報告中所列舉的存在問題是怎麼發現的?”

楚天齊回答:“在整個賀家窯鄉,耕地拋荒情況非常普遍,各村拋荒面積佔到全村耕地面積的百分之十五左右。所好的是,在五月中旬已經全部補種,關於補種落實情況,我是從多方得到的回饋。

至於補貼款發放過程中,村委截留或挪用的事,我只看到了一個村子的補貼發放表,確實存在這樣的情況。其它村子是否也存在這種情況,我是根據類似的拋荒現象進行的推斷,還沒來得及調研核實。

縣、鄉財政受到影響,是從縣、鄉個別領導口述中所知,也看了一份鄉財政前四個月的財務報表,只是口述和報表還沒得及核實。從安平縣回來後,我又翻閱了許多資料,也給河西省的三個縣打電話進行過求證,那三縣前四個月財政收入也因農業稅取消而減少了百分之十五左右……”講到調研工作,楚天齊才思敏捷,講說的滔滔不絕。

待對方話頭停下,周建國提問接踵而至:“這些問題有多大的代表性?”

“我只能對調研樣本區域負責,再大的影響範圍則不敢妄下結論。”說到這裡,楚天齊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可以帶着問題,在其它地區進行求證與核實。”

“針對發現的問題,你有好的建議沒有?”周建國接着追問。

“我有了一些建議,但還很不成熟。”做過說明後,楚天齊接着講,“要想杜絕套取補貼的行為,我覺得可以在政策上明確,補貼要發放到直接種地者手中。這就需要既核實土地承包權,也要對實際耕種情況進行複核,然後再發放補貼。當然,政策效果好壞,既取決於政策的嚴密,也與各級執行者與着直接的關係,這就需要……”

……

在回答了四十多分鐘問話後,楚天齊離開副主任屋子,由戴眼鏡男子送出了玻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