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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個沙發上歪斜的禿瓢,感受着屋子裡的空寂,吳慧敏心灰意冷。

本來是令人羨慕的吳經理,頃刻間就成了家庭婦女,辭退的理由竟然是“家庭成員品行不端”。自以為能力不錯,人脈很廣,可信心滿滿跨過一個個企業門檻,卻又垂頭喪氣離開一個個屋子;雖然拒絕聘用的說辭千差萬別,但吳慧敏能感覺出來,其實“子不教,母之過”才是關鍵因素。

在吳慧敏的概念中,就沒想過賦閑在家,自己要活到老乾到老,這並非是他願意受累,更不是因為家裡缺那些錢,而是要體現自己的價值。到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沒什麼價值,就是一個人老珠黃、遭人厭棄的普通女人而已。

自己雖然沒有一官半職,但那些官場中人都要尊稱一聲“穆夫人”,能夠喊一聲“嫂子”都是好多人的榮幸。這還不僅局限在財政局,就是同樣級別的局長,見到自己也要尊敬有加。可這已經是過去時了,往日還是讓人敬仰的局長夫人,霎時便成了“犯錯男人”的老婆。現在進行時則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卻還要躲在一旁指指點點。將來時會是什麼樣,想都不敢想呀。

說到將來,寶貝兒子就是最好的將來,是吳慧敏最大的希望所在。生兒子那天,正下着小雨,吳慧敏感覺這就是穆家的及時雨,是給千傾地送來的一根獨苗。在高興之餘,吳慧敏也不禁擔心,擔心兒子隨了那個“禿腦門”,也擔心三十多歲的種子品質不佳。後來證明,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孩子那眉眼、那皮膚,樣樣都隨自己,看着就親的不行。關鍵兒子還聰明,雖說上學不用心,可是其它事情什麼都懂。

和好多家長不同,吳慧敏對兒子的期望很是多元,當官也行,做生意亦可。結果這小子還真有經商頭腦,小小年紀就知道做生意,雖然沒有撈到第一桶金,可也是一場歷練,關鍵他有這種意識呀。死老穆非要拿學習數落兒子,又是不成器,又是不學好的。可吳慧敏不這麼看,他覺得自己兒子最優秀,比任何人的孩子都強百倍。不愛學習怎麼啦?當不了官怎麼啦?條條大路通羅馬,不當官更自由,有出息的人多的是。

想到兒子,吳慧敏就恨的要命,當然她不是恨穆小雨,而是恨穆學軍。兒子不想學習,就應該讓他去做生意呀,可那個老東西就知道今天轉這個學校,明天接觸那個當官的子弟。都怪老東西,要是不接觸所謂的“官二代”,要是不和那個姓秦的傢伙混,何至於如此?自己兒子太單純了,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總被那個姓秦傢伙當槍使。明知姓楚的傢伙要逮兒子,可姓秦崽子偏讓兒子出面,結果中了人家的圈套。兒子你傻呀,那個一撮毛讓你接,你就去呀?你也不問問他是什麼事,你太善良了。

單純、善良的兒子也不知關在哪了,肯定那裡邊又黑、又潮、又悶,他那嫩胳膊、嫩*腿可怎麼受的了?他們會怎麼對待他?他還只是一個孩子呀。想到兒子,吳慧敏忍不住大放悲聲:“小雨,媽想你,你過的怎麼樣,他們欺負你了嗎?你就是太老實了,都怪……”

穆學軍猛的坐起,大聲吼道:“嚎,嚎,就知道嚎。要不是你成天慣着,他也不至於成這樣,我也不至於這個結局。都是……”

“自己沒能耐,窩囊廢,倒把錯怪到老娘頭上,怪到兒子身上了。你要是有能耐,咱們何至於讓人欺負?你何至於被人騸了?又何至於大前天讓那騷娘們羞辱?”吳慧敏手指對方,反唇相譏,“在官場混了三十來年,你白混了,跟着喬金寶好好的,非要跟姓楚的混。這下怎麼著,喬金寶下手了吧?你的楚縣長呢,你不成天對他溜須拍馬嗎,他怎麼不管你了,連個屁都不放呀?他就是拿你……”

穆學軍破口大罵:“放你*娘個屁,說老子就說老子,少他娘捎帶別人,少他娘埋汰楚縣長。人家是吃你一顆米了,還是收你一根線了?身為財政局長,服從領導管理,執行政府決議,那是天經地義的事。都是你成天叨叨叨,又是喬金寶樹大根深,又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了,成天讓老子站穩立場,排好隊的。要是一開始就規規矩矩做事,本本分分做人,還沒這事呢。要是那個逆子不闖禍,也根本找不到老子頭上。都是你這個敗家娘們……”

“好啊,我敗家,他逆子,那就你一人過吧,我們娘倆都不活了。”吳慧敏“嗷”一聲,撲了過去,用頭去頂穆學軍,雙手也不停的舞着,“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留你一個老絕戶自個過。給你打,給你打。”

“你……你這個潑婦。”穆學軍一時手忙腳亂,打也不是,躲也躲不開,只能儘力雙手去推,“閃開,閃開。”

“我不活了,給你打,給你打。”吳慧敏仍舊雙手胡亂揮動着。

“你……你……”仰靠在沙發上,穆學軍躲是躲不開,推又推不動,打是不能打,最後乾脆舉起雙手,“算了,你愛咋咋地吧。”

“給你打,我不想……”剛才還一副拚命架勢,現在對方忽然一副仍由處置樣式,吳慧敏再撒潑也沒意思了,便“嚶嚀”一聲,撲倒在對方身側,“嗚嗚”啼哭起來。

“哎……”長嘆一聲,穆學軍仰頭看着頂棚,眼中湧上了無數晶瑩,說不出的孤寂與悲哀。

過了好大一會兒,吳慧敏忽然抬起頭,哭着撲在穆學軍身上:“老穆,你得管管兒子呀,你得救他呀……嗚嗚……”

“怎麼救,怎麼救?”吼過兩聲之後,一串水珠滾出眼眶,穆學軍聲音低沉下來,喃喃着,“怎麼救,怎麼救呀?”

“你就……”仰頭看到垂淚的男人,吳慧敏聲音不再尖厲,變得楚楚可憐,“老穆,你得救他呀。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活,你可怎麼活呀?咱們都活不成。”

“救,肯定要救,他是我兒子,是我老穆家的後呀,可我怎麼救?誰能救呀?”任由淚花橫流,穆學軍不停的搖頭,滿臉儘是無奈。

吳慧敏急道:“找……找姓楚……找楚縣長,找楚縣長呀。喬海濤、胡廣成都聽他的,兒子肯定要犯他們手裡。不管怎麼說,你畢竟給他賣命了,你……”

“賣……賣什麼命?”吼着打斷對方,穆學軍語氣一軟,“我真不是給人家賣命,我只是做了我的本職工作。說實話,若不是喬金寶忌憚着他,恐怕我這次就回不來了。若不是上次他開恩,兒子還在裡面關着呢。”

“哼,都怪他,要是他不讓放齣兒子,兒子也不至於攤上這次的事。你求求他,求他開恩,伸一伸手吧,否則咱兒子就不知判多少年了。”吳慧敏又是咬牙切齒,又是軟語相求,思維有些混亂了。

“好,好吧,我求他,求他。”穆學軍機械的應答着。

說了聲“好”,吳慧敏爬起來,拿起手機,遞給男人,“你給他打電話,現在就打,求他放了咱兒子。”

“痴人說夢,就兒子干那事,能輕易就放嗎?你想的太簡單了吧?”穆學軍質問着。

“不放,不放,從輕發落,總行吧?”吳慧敏繼續向前遞着手機,“給他打,給他打。”

“好好好。”穆學軍接過手機,“你別鬧,我去旁邊打,好不好?”說著,穆學軍站起身,進了卧室。

過了一會兒,穆學軍走了出來:“打不通。可能在開會吧。”

“不通?那就會後打。會後總該通吧?你可得救兒子出來呀,咱們就這一個……”說著說著,吳慧敏又啼哭起來。

穆學軍心中暗嘆一聲:電話會不通嗎?二十四小時都通着。可我怎麼開口呀?

……

放下簽字筆,楚天齊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五點多,這一天馬上過去,又要到周末了。

“叮呤”,兩聲短促的鈴聲響過。

拿起手機,點了下按鍵,一條信息跳了出來:縣長,對不起您,我辜負了您的信任,沒能把工作做好,還給您添了麻煩,請您諒解。我好不容易才走上正途,本想着在您正確領導下,多為百姓做些正事,多為您分擔一些辛勞,可是天不遂人願,實在遺憾。雖然聆聽您的教誨時間有限,也令我終身受益,我一輩子感激不盡,您的偉大人格也令我終身感佩。非常感謝,祝您工作順利,步步高升。

看過短信,楚天齊已經知道是誰所發,但還是又仔細確認了一下號碼。

沉吟了一下,楚天齊搖搖頭,自語着:“可憐天下父母心呀。即使你不發消息,我也會讓他們秉公而斷,絕不會出現冤假錯案的。何況近幾月你也的確做了些有益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楚天齊拿起手機,撥了出去。電話一通,說道:“老喬,一撮毛劫持案怎麼樣了?……哦,好……對,要客觀、公正……是呀,子不教,誰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