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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道目光都集中到常聯仁身上,包括現場的,也包括屏幕前的。

在眾人的注視下,常聯仁沒有給出答案,卻繼續追問着進來的人:“寶柱,你怎麼在這兒?你這是怎麼啦?”

聽到常聯仁的追問,眾人都納悶不已,常聯仁怎麼會這麼問?應該這麼問嗎?

“姐夫,我就是常順,也就是那個賈經理,是整個電腦採購中的真正幕後黑手,你們縣財政局支付的預付款都到了我手。”來人回復了常聯仁的疑問。

常聯仁跌坐在椅子上。當然他剛才也一直是坐着的,但現在卻是躺靠着,如果沒有椅背的支撐,他勢必會大躺在那裡;如果沒有雙*腿上方橫着的擋板,他肯定會出溜到地上。這些內容對他來說,絕對不是好消息,他先前的一些自信也徹底沒了。

“常聯仁,自己說吧。何必這麼扭扭捏捏呢?”胡廣成催促起來,“剛才不是說和相關當事人沒接觸嗎?現在當事人就在你的面前,你們關係應該很近吧?你還有什麼話說?”

常聯仁長噓一口氣:“是,我是認識他,他是我老婆的兄弟,不是親兄弟,他倆是同一個姥姥,他算是我的小舅子。可我只知道他叫常寶柱,什麼時候改叫常順了,我並不知道。我老婆從小就被家裡送了人,對她原娘家人沒有一點好感,平時就不來往,和誰也不親。但她和寶柱走動的不少,不過兩人聯繫上也沒幾年,以前就一直沒有來往。兩人一聊起來,就是他們家以前的那些陳芝麻爛穀子,我聽着就煩。我老婆也知道這點,所以他倆平時聯繫主要是打電話,即使見面也是在外地,寶柱就沒來過我們家。

我雖然不愛聽他們家裡那些陳年舊怨,但對他們家人並沒明顯喜惡,反正也不是老常家的事,所以對寶柱也不反感,偶爾碰上也能待一會兒。不過我倆見面更少,總共也就見過個三四回,上次和他見面還是一年前,也只是在省城待了一會兒,飯沒吃完他就有事走了。

可能寶柱也知道我不愛聽那些事,在和我見的有數幾次中,也比較拘束,我倆就從來沒有好好的談一談。我也一直以為他就叫喬寶柱,我老婆一提起來也是‘寶柱’,從來就沒說過‘喬順’兩字。至於他做什麼,我也是聽我老婆說的,我只知道這個寶柱做生意,好像是販一些皮毛製品,從來都不知道他還鼓搗電腦。

前幾天聽說電腦案幕後指使者被抓,但也不確定,也只是小道消息,警方並沒公布。聽到的消息也不確定,今天說是賈經理,明天又說是常順的,我還以為是兩個人呢,傳話人也弄不明白。由於沒有一點印象,根本就沒往這方面想。而且教育局好多人也都接受調查,就這些事還操心不過來呢。

另外,我老婆是放假前出的門,就是放假前一天,也就是咱們下午和晚上都開會的那天。本來當時計劃的是,晚上兩人坐火車去外地旅遊,火車票都買好了,結果晚上一直開會,她只好坐十點零五分的火車獨自走了。為此她和我慪着氣,出門期間也基本不聯繫,即使聯繫也是問問她到哪了,她也是想回就回幾個字,不想回就不回。平時我就很少和她說單位的事,這次心裡都不痛快,她又在外地,我就沒跟她提。

十六號的時候,她下午七點多才回來。兩人都窩着火,沒說幾句話就吵了起來,一晚上都沒有再說話。第二天起早,她又去了省城。這些天就因為電腦自燃的事,好多人都沒有上班,又天天傳出這個被調查,那個被談話的,我是忙的夠嗆,也煩的夠嗆,更懶的理她了,兩人就沒有再通過話。昨天晚上她回來了,兩人一直不說話,早上剛說兩句又吵。正吵着的時候,警察到家裡去找我,我就跟着來了。如果要是在這段時間裡說起這事的話,她也許會說出喬順就是喬寶柱,我應該也能知道,可陰差陽錯就岔開了。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寶柱摻和電腦的事,信不信由你們。”

常聯仁的講說,超出了現場內外眾人的預料。先前在審喬順時,喬順供出親戚是常聯仁,所有人都得出結論,把“親戚”、“教育局長”、“電腦自燃”串到了一起。當時正好楚天齊有點別的事,臨時離開了一會兒,審訊也就暫時中止了,讓喬順把相關事項寫出來。當楚天齊回到監聽室的時候,正好剛剛把常聯仁帶到,直接就審常聯仁。胡廣成也想着在關鍵時刻讓常聯仁出面,進行指證、對質,不曾想卻和想象的有很大差別。

現在喬順的手寫材料還沒拿來,於是胡廣成便只得繼續按先前的思路問起來:“常聯仁,拋開你剛才這些先不論,那麼你們和喬順,也就是你說的喬寶柱,有經濟來往沒有?比如用沒用過他的錢?”

略為沉思了一下,常聯仁說:“我老婆說是用過。今年暑假開學的時候,我兒子要去國外自費留學半年,錢沒湊夠,我老婆說是寶柱借給了三萬。那時候咱們縣根本沒涉及採購電腦的事呢,和這錢應該沒關係吧。再說了,我根本就沒拿老婆的話當真,一直認為是她拿出的私房錢,她這麼說只是為了掩蓋藏錢的事實。”

正這時,有人把喬順的手寫材料拿來,直接給了胡廣成。

胡廣成耳中也適時傳來縣長的指示:“先這樣吧。”

於是喬順、常聯仁都被帶走了,但並沒關到一起,喬順仍回了先前的屋子,常聯仁則被關到另一個屋子。

……

常聯仁身上沒有一點勁,就跟虛脫了一樣,準確的說,就是虛脫,從肉體到精神都虛脫。

今天天亮的時候,老婆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好多天兩人都沒怎麼過話,卻偏偏要跟常聯仁親熱。常聯仁哪有那心情,可是老婆又總拿外邊有女人說事,他也就懶的爭辯,任由她自己瞎忙活。雖然老婆沒達到目的,常聯仁也躺着沒動,但事實上卻也把常聯仁身子傷的很重。

和老婆的“糾紛”還沒個結果,警察卻登門了,然後就是去接受審訊。上午審訊時間倒是不很長,可對常聯仁來說,影響卻不止審訊期間的一小時。攤上這種事哪能吃的進去?中午送來的飯,他一口都沒吃。心裡一直懸着,晚飯也吃不進飯,照樣沒動筷子。其實她現在已經餓的前心貼後心,但他感覺不出來餓,也根本沒那個心思,可體能卻是實實在在的一點點消耗了。一天沒進一粒米,他的身上焉能有精神?

身體經受磨鍊還是能克服的,也能及時彌補,可心靈煎熬卻要難受的多,關鍵還沒有辦法結束。

這些天以來,常聯仁內心天天都在忍受煎熬。今天聽說這個被找了,明天聽說那個告黑狀了,後來又聽說某某暈倒了,這些天搞的他是焦頭爛額、心神不寧。今天早上在聽到敲門聲的那一刻,他就感覺到不秒,肯定是有“鬼叫門”了,果然就是警察找自己。一路上,他的內心都不消停,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厄運等着自己,確實不知道。

而當常聯仁真正進入審訊室,真正接受詢問以後,內心反而坦然了一些。反正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反正自己也沒做什麼,頂多就是監管不到位,頂多就是履職不力罷了。充其量混個處分,最重最重也就提前退休罷了,當時他確實已經有點想開了。不曾想,寶柱適時出現在屋裡,原來常順就是寶柱呀。從那一刻起,他的腦子又亂了,剛剛形成的鎮定沒了蹤影。關鍵是他沒有一點心理準備,關鍵之前還信誓旦旦矢口否認,可轉眼又自己扇了自己嘴巴子。根本沒人信呀,誰信自己提前毫不知情。所好的是,審訊暫時中止了。

當被帶進這間屋子時,當被搜去手機、腰帶、手錶、鞋帶時,當被告之一些三規五律時,常聯仁心裡忽悠一下,他想到了一個常聽到的詞:雙規。雙規意味着什麼?意味着要接受法律制裁,意味着身無寸職,意味着自己後半身將在諸多限制中度過,意味着自己不能像正常人那樣生活。這也太可怕了。這種可怕一直延續到很晚,延續到吃晚飯的時候。雖然自己一口沒吃,但從那個時間點,常聯仁心境平復了一下,告誡自己走一步看一步。

可是剛剛又被叫去,又讓自己看了份材料。就是這份材料上的一條內容,徹底打碎了他剛剛樹立起來的一點信心。他知道,就憑這一點,自己絕不可能和這事扯清關係了。而造成這個結果的,就是那個敗家娘們的胡亂摻和。怪不得她給自己發了一條“都是我害了你”,當時自己還有點感動,不曾想卻給自己埋下了這樣的禍端。

“敗家娘們,敗家娘們害人哪。”常聯仁仰天長嘆,發出了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