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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日下班時,李子藤來了,徑直遞上了幾張單子:“市長,這是所有遞交修正數據的單位。”

楚天齊接過來,翻着數了數:“只有兩個縣政府、三個市局,就這麼點兒?”

“截止到目前,就這些。您規定的時間也已到了。”李子藤做着說明。

“我知道了。”楚天齊點點頭,又揮揮手,“你先忙去吧。”

“好的。”楚天齊應答一聲,轉身出了屋子。

“就這麼點兒?”楚天齊自問了一句,靠在椅背上,思考起來。

全市所有縣市區都涉及重點項目,相關職能局也都涉及,這些政府和職能部門怎麼也三十多個,就只有五個數據不實,不大可能。這並非楚天齊疑心太重,而是現實中數據造假確實不少,那麼隱瞞不報的單位肯定不在少數。既然這些單位現在隱瞞,勢必要一直硬扛下去,也肯定要對抗市裡核實。那麼對於這些力量,又該如何與之周旋,又該如何達到目的呢?

在那份方案中,列出了分化抱團、擒賊擒王的計劃,但這個王如何尋找,又如何確立呢?這才是非常現實的問題。

想了一會兒之後,楚天齊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很快,聽筒里傳出聲音:“市長,您找我?”

“現在在哪?”楚天齊問。

“還在單位。”對方回復。

“來我這一趟。”楚天齊說完,掛斷了電話。

不多時,馮俊飛敲門進屋,站在辦公桌前。

楚天齊抬手示意:“坐。”

這次馮俊飛沒有客氣,直接坐到了對面椅子上。

楚天齊把桌上紙張向前推了推:“你看。”

馮俊飛拿起向張紙,翻閱了一下,點點頭:“就五家,意料之中。”

其實這也不出楚天齊意料,但他還是問道:“怎麼說?”

“這麼多年以來,職能部門對數據進行加工,已經是公開秘密,不適當豐滿一些,好像說不過去。以前我在縣裡時,也這麼干,上級部門也不深究。正因為已經習以為常,對於上級強調的‘數據真實’,只當做一種口號,照樣我行我束。同樣,這次面對市裡要求,雖然好多人也擔心您較真,但也仍然用慣性思維思考,而且都有‘法不責眾’心理,依然用老辦法對付。

之所以寧可冒着被上級制裁風險,也不願準確填報數據,這裡面有多種因素。一部分人堅信‘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的心理,能扛一時是一時,不甘心主動承認錯誤,授人以柄。一部分地方則是積重難返,一個項目連續多次加工,現在已經很難調整到真實的數據,否則就會牽涉好多方面,一些利益相關方更不願失去利益。比如有的已經通過這些數據,申請到了許多支持,如果一旦復原,那些這些支持就都將失去。”馮俊飛給出了回復。

楚天齊點點頭:“也正因為牽涉到利益,許多人才不撞南牆不回頭,而我們也因‘法不責眾’難免投鼠忌器。要想盡量順利的做到擒賊擒王,那麼準確找到這個‘王’,用其殺雞儆猴,才最關鍵。這個‘王’如何找,你有具體打算沒?”

“有。具體方法我已論證過,覺得非常可行,正準備向您彙報,也初步圈定了幾個目標,只待進一步核實。”馮俊飛回答的很肯定,隨即又把球踢了回去,“只是還要向市長求證一下,找這個‘王’的原則是什麼?”

楚天齊略一思考,便又疑惑道:“我不明白。”

“我是說,我們要實打實的找最具代表性的,還是要適可而止,亦或是撿軟柿子捏?”馮俊飛做着進一步說明。

楚天齊微微一笑:“老同學,你這想法可不對喲!我們肯定要講究策略,但卻不能失去原則,絕不做欺軟怕硬的事,要找就找數額大、涉及面廣、隱瞞多的項目,專挑硬骨頭啃。”

馮俊飛也笑了:“行,那我就心裡有數了,一定按市長要求標準去找。”

“再強調一遍,這件事就是要實打實的搞,不能要求下面實事求是,我們卻虛頭八腦。這不只是我的意思,也是韓市長的意思,還是吳書記的意思,是他們二人當面向我表的態。”楚天齊說此話時,神情非常嚴肅。

馮俊飛閃過一絲尷尬神色,隨即鄭重的點點頭:“市長,我記下了。”

“沒有外人的時候,不必拘束,隨便一些,我們是老同學嘛!”楚天齊臉上又出現了笑容。

“謝謝市長關照,但規矩不能破。”馮俊飛神情依舊鄭重。

“你呀,現在變得都不敢認了。”楚天齊半認真半開玩笑的奚落起了老同學。

“叮呤呤”,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看了眼來電顯示,楚天齊沒有接聽,而是直接掛斷了。

明白楚市長意思,馮俊飛站起身來,向對方告辭,然後出了屋子。

“這小子越來越懂事了,一時還真不適應。”自語着調侃了一句離去的老同學,楚天齊拿起手機,回撥了剛剛掛斷的電話。

很快,電話接通,手機里傳來一個男聲:“市長,打擾您工作了嗎?”

“老楊,跟你說過,別這麼客氣,以前怎麼叫現在還怎麼叫。”楚天齊笑着說,“謝謝老同學對市裡工作支持,謝謝你自揭短處。”

“市長,數據中有那麼大水分,還請您多多見諒,多多批評。”手機里傳出致歉聲。

楚天齊嘆了一聲:“哎,你呀,老是這麼自謙怎麼行?近期咱倆見一面,有些事當面說一說,省得你老是跟我劃得這麼清楚。”

“謝謝市長,看您時間。”對方的聲音依舊滿是尊敬。

……

針對要核實重點項目數據一事,公務人員們議論紛紛,心思各異,尤其一些領導更是心思重重。這其中,徐敏霞內心就非常忐忑,忐忑刀子落到自己頭上。

在楚天齊那天剛一提出這個做法,徐敏霞心裡就不踏實,她首先想到了一個詞:報復。

從全市重點項目分布來說,在她所分管的項目中,重點項目數量不是最多,但數額都不低,都是大工程量。光是市裡抓的交通工程,就都個個都是大體量,都絕對重點。毫無疑問,這樣的工程量,難免出現虛報,而只要多報兩成,好多項目所增加數據便數以億計。

當然徐敏霞心生此種想法,不僅僅因為分管工作的性質,更主要的是,自己曾經給楚天齊上過眼藥。而且又被惡人傳的盡人皆知,楚天齊焉能不知?焉能不受影響,焉能不心生惡意?

至於楚天齊在那次會上的表現,徐敏霞覺得就是作秀,純粹是他為了給別人看,是在撈取美譽和政治資本,自己只不過做了一次道具而已。換位思考,如果把自己換作楚天齊,反正絕對不會容忍,也絕對不會忘記,更不會以德報怨。她不相信楚天齊就比她強,境界就那麼高,充其量小毛孩一個,若無老丈人使力,他能升到這個位置?

正因為認定楚天齊不會善罷甘休,也看到了楚天齊的強大助力,尤其老吳、老韓似乎都挺這小子,徐敏霞也更加擔心,也曾想過“負荊請罪”。可是這個“道歉”想法剛一出,還沒準備實施的時候,便接到了電話,收到了警告。儘管對那個警告恨的牙根癢,但徐敏霞暫時也沒敢輕舉妄動,生怕那個惡人說到做到,卻又心中忐忑不已,還想着要不要屈尊一試。

這不,還沒拿定主意,所謂的核實數據就來了。徐敏霞覺得這意圖太明顯了,簡直就是和尚頭上虱子明擺着,也好比司馬昭之心。

對方的刀子舉起來了,自己該怎麼辦?這才是徐敏霞當下要考慮的事,是引頸受戮還是低頭求和?關鍵還有一點,對方是否願意接受求和,還是要趕盡殺絕呢?對於這一點,徐敏霞實在吃不準,卻又沒有可商量的人,這才是她最頭疼的。

今天已經是十五號,是自查上報截止的日子,再有五天就要啟動核實,楚天齊的大刀片就該揮舞起來了。這個楞頭青可是有股狠勁,自詡專嘴硬骨頭,自己的骨頭並不硬呀。

怎麼辦?怎麼辦?徐敏霞一遍遍的自問着。

“篤篤”,敲門聲響起,秘書開門道:“市長,吃飯了。”

徐敏霞站起身來,正要回話。

這時,桌上電話忽然響了。看到來電顯示,徐敏霞對着門口說了聲“你先去”,拿起了聽筒。

聽筒里立即傳來一個聲音:“市長,他已經報去了數據。”

徐敏霞“哦”了一聲,眉頭緊皺:“這傢伙果然不保險,這是合起火來擠我呀。”

……

有人歡喜有人憂,就在徐敏霞愁苦不已的時候,馮俊飛已經回到家裡,正和大伯講說剛才的事情。

聽完侄兒講說,馮志國笑着說:“俊飛,跟着他啃硬骨頭吧!”

馮俊飛苦澀一笑:“大伯,這得牙口硬呀。再說了,上面也未必就能批了那個提議。”

“一定會批的。你的牙口也足以啃那硬骨頭。”馮志國說的非常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