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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傾盆,連下了七天,香雪海因地處山坡,自建城後,就很注意防範山崩,因此連日的大雨,香雪海並未傳出災情,但其他地方可就不然了。

是夜,忙了一天的顏秀德好不容易才歇下,不想才不到一個時辰,就被南煙幾個叫起來。

“怎麼回事?”

“小姐不好了,東偏院走水了。”南荼從高腳櫃里取來件煙藍色玫瑰暗紋斗篷,南煙則遞了溫熱的帕子給顏秀德醒神。

東偏院沒人居住,但園景秀麗,是顏夫人在世時,最喜歡的地方。

“怎麼會走水?”外頭下着大雨,東偏院沒人居住,怎會走水?

“還不曉得情況,總管已經帶人過去查看。”

外間的帘子微微響動,就聽外間的丫鬟向南貴見禮,等了好一會兒,南貴才捧着手爐進來。

“你淋雨了?”南煙皺着眉頭直盯着她額前的濕發看。

南貴笑了下,接過南荼給自己的有帕子,略擦濕發,便轉頭對顏秀德道,“舅爺家的大少爺在外頭候着,說是他家妹妹不見了,來問看她有沒有來?”

顏秀德自為綉坊總管後,就一路忙,沒親自管理鋪子,還真不知道,看來生意興隆的綉坊,其實內里早就一團亂麻,許宏毅當初從待產的許若梅手裡接下綉坊時,綉坊有百多位綉藝一流的綉娘,其中有不少是買斷身契的,但許宏毅不識貨,對她們多有不敬,許若梅待產中,顏秀德地位太高,她們求見不了。

向來備受人敬重的綉娘們,萬沒想到有朝一日,她們會落得今日的下場。

吃穿用度被苛扣,還不時被人叫去責罵,年紀輕的還不時會被許宏毅輕薄,有兩個性子烈的,還因此自盡了。

顏秀德接手後,除了要整頓賬目,還要梳理人事,而綉娘們對她的不信任及防備,最讓顏秀德傷懷,相較於從陌生人那裡得到信任,要從那些被傷透的人那裡,重新獲得信任,難度可是難多了。

但這些雖難,總比那些上門找碴的女人好應付,畢竟現在身份轉變,她不再是個高高在上的三長老,面對那些刁難人的女人,她就算再不願面對,還是硬着頭皮迎上去。

她從前以為面對謝分舵主,及那些意圖逼她下台的人已經很艱難,但現在她才明白,那些不算什麼,因為那時,她還有瑞瑤教及黎漱他們做後盾,現在……

因為她忙,所以那日張幼儀回去後,她就不曾放心思在她身上,不想今兒張存儀會上門來。

雖記掛着東偏院的火勢,顏秀德還是讓張存儀進門來,“讓人送薑湯給他們怯寒。”

“是。”南荼不是很高興的去了廚房,南貴則去二門傳話,讓人把張存儀請進來。

張存儀腳下匆匆,雖然撐着傘,但頭臉還是被雨水打濕。

隨僕役進了待客的花廳,小廝將他引入旁邊的暖閣,幫他散發擦乾,侍候他更衣,然後才重新梳頭,穿戴好之後,他一身乾爽的走出暖閣,顏秀德已經坐在上首喝茶。

表姑侄互見禮後,張存儀便開門見山說出來意。

“如果她在我這兒,我絕對不會瞞你,可惜,她真不在我這兒。”

“那她還能去哪?”張存儀不解的道。

南貴幾個心裡腹誹,你是她大哥,都不知道她去哪,我們家小姐跟她又不熟,又怎會曉得她去那兒了?

“你什麼時候發現她不見的?”

話聲才落,就看到張存儀滿臉羞愧,因為妹妹的丫鬟來向他稟報之前,他都不知道妹妹不見了,而且是不見多日。

“幼儀的丫鬟說她日前接了封信,邀她出門赴宴,她就匆匆出門了。”張幼儀受了傷,大夫交代要好好療養,不管是誰送來的帖子,統統都被回絕,所以那封信一來,她就匆匆出門,才讓眾丫鬟覺得情況不對,尤其她原本說是當晚就回來。

沒想到一去多日毫無音訊,丫鬟們越等心底越發不安,這才找張存儀說了。

張存儀氣極,卻也知生氣無濟於事,當務之急,是趕緊把人找回來。

“那你怎麼會跑來找我?”別說顏秀德好奇,就是南煙她們也一樣好奇。

張存儀的臉更紅了,他能說自己並非以為妹妹真會在顏家,而是想到瑞瑤教的鴿衛,打聽消息尋人最是厲害,想要請顏秀德出面,讓鴿衛幫忙嗎?

顏秀德看他半天不說話,臉卻越來越發紅,略沉吟便想明白了,“我如今不是長老,要請鴿衛幫忙,怕不是那麼容易,你且等等,我讓人去請鴿衛的人來。”

張存儀忙起身道謝,“給表姑添麻煩了。”

“不麻煩,她好歹是我舅父的孫女,知道她出事,我心裡也難安。”

說完便讓人安排他去休息,等鴿衛的人過來,再派人去請他來。

張存儀跟着管事走到廳門口,就聽顏秀德問,“你出門可讓人知會你爹一聲?”

張存儀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沒,沒有。”他這一路就在想,自己好像是忘了什麼事,現在聽顏秀德說起,才想起來,他忘記跟他爹說了,而且也沒跟祖母說啊!

顏秀德暗嘆口氣,揮手讓他退下,徑自派人去張家。

張家正雞飛狗跳鬧得凶,張黃氏在哭天喊地的,說自己命苦,兒子壓根不睬她這個老太婆,那也就算了,竟然也不管兒女的死活!

張見復氣得臉黑,他在外頭忙得腳不沾地,他娘在家都做了什麼?沒把家管好,也就算了,幼儀都不見幾天了,她也毫無所悉,存儀得了妹妹失蹤的消息,竟沒想跟自己說一聲,大晚上的就跑得不見人影,母親竟還說他不管兒女死活?

“您到底知不知道,兒子在外頭忙些什麼?”

“你忙什麼?”張黃氏抬手抹淚順著兒子的話問。

張見復沒好氣的道,“您知不知道,表妹如今已不是長老?”

“知道啊!”張黃氏點頭,“該,叫她張狂,好好一個姑娘家不嫁人,整天就只知道跟男人爭,現在好啦……”

“那您可曉得,咱們家的生意,有大半是靠她才做起來的?”

“呃……”這生意場上的事,她一個女人家怎麼曉得!

張見復見母親氣勢弱下去,又道,“自她辭去長老一職後,咱們家的生意直接掉了三成,到現在已經又掉一成,再樣下去,怕是快要撐不下去了。”

有這麼嚴重?

張見復苦笑,本來是不至於這麼嚴重,但誰讓傅家二老趁機下手要修理他呢?不止傅家老爺,傅彩霞的兄嫂們及她的舅父、表兄弟們一塊出手。

張家的生意本就受顏秀德辭長老職位影響,再加上傅家這一大家子落井下石,他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啊!

張黃氏一聽這還了得,還沒進門呢!娘家人就欺負她兒子了!等到她進門,她這個婆婆還有安生日子過?

一時悲從中來,索性就放聲大哭起來。

看得張見復傻住了,他娘好好的怎麼就哭起來了?難道是擔心孫子孫女?不,不對,看那樣子不太像啊!

顏家管事跟着張家總管進門,看到的就是這幅奇怪的景象,張老太太哭得聲嘶力竭,張家舅爺卻若有所思的盯着他老娘看,好像要看出什麼來似的,真是認真啊!

顏家管事暗自腹誹,這兩位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家裡有人失蹤的長輩,還是他們尚不知張幼儀失蹤的事?

張家總管不知他在想什麼,他將人領到後,就打算要走的,不料才走到門口就被張見復叫回去。

“你是說存儀在顏家?”

“是,表少爺請我家小姐幫忙,請鴿衛的人幫忙找人。”顏家管事道。

“你先跟他過去,我隨後就到。”張見復讓總管跟着顏家管事先過去,張家總管點點頭,轉身領着顏家管事走人。

“母親,您先回房歇息吧!兒子這就去顏家,有什麼消息,我會派人回來說。”說完掃了張黃氏身邊侍候的人一眼,大家被他冷眼掃過,全都為之一悚,急忙點頭,上前簇擁着張黃氏回房去。

張黃氏不肯,侍候的丫鬟連忙柔聲安撫,“老太太您就疼疼老爺吧!在外頭忙了一整天,回來還不得休息,小姐也不知跑那兒去了!”邊說邊把人勸哄出去。

張見復看着母親在眾人周全的照顧下離開,抬手揉了揉眉心,轉身回房更衣,然後就往顏家趕。

因為雨勢未停,他只能坐在馬車去顏家,只是大老遠的就聞到煙味,這是誰家在燒東西?什麼時候不好燒,偏選這大晚上的,還是傾盆大雨之際,正要開口讓人去查看,就聽車夫驚呼,“老爺,表小姐家走水啦!”

“什麼?”他驚愕開門查看,便見詠香園的方向傳來濃濃的煙味。

此時的詠香園裡,總管老臉上沾着灰燼,眉毛大概是被熱氣給熏掉了一半,衣服盡濕,邊說話手還微微的顫抖着。

“小姐,東偏院的火勢已經撲滅了,在裡頭找到了一具屍首。”

“可知是何人?”

“看不出來。”顏總管縱然年紀不小,看過不少世面,但死人,被火活活燒死的死人,卻還是頭一回見,他現在都是靠身邊兩個中年管事強撐着,才能站在顏秀德面前回話。

顏秀德讓他坐下回話,又派人去請大夫,開了安神湯,給所有人都灌一碗,這個習慣是從黎淺淺身邊的葉媽媽那兒學來的。

等顏總管喝了安神湯,緩過神之後,她才又開始問話。

問到一半時,張見復來了。

顏秀德瞄他一眼,便不再搭理他,再三確認死在東偏院的,不是在府里當職的人之後,顏秀德覺得頭好疼啊!

因為當差的人全員到齊,沒有人不在,也就是說,此人不知是打那兒混進來的了?不知他混進顏家的目的為何?又是怎麼混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