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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的好心情一直延續了很久。即便遇上杏紅犯了老毛病,頂嘴將十兒氣得半死,她也沒覺得鬱悶,甚至因為心情好,居然平添了幾分耐性,對着牛皮燈籠般的杏紅,也能慢慢說上半日道理,直把人磨得泄了氣,乖乖聽話。十兒見狀,佩服地豎起了大拇指。

路老爹近兩年歷練出來了,辦事很是能幹利落,才跟女兒商量定了,不過四五天功夫,就在大女兒家附近的金帽兒胡同買下了兩座小院,大一點兒的有八間房,小的也有五間,找人拾掇了,又置辦了簡單的桌椅床櫃,便讓女婿陸仁義放出風去,言道此處有吉屋出租。

此時正值各省考生入京高峰期,金帽兒胡同離崇文門近。方便出入內城,離東便門也不遠,加上新粉刷的屋子看起來挺乾淨,因此不過十來天功夫,路有貴便陸陸續續把所有房間都租了出去,統一收了三個月的租金,幾十兩銀子穩穩入袋,把買房子花出去的錢補了四分之一回來。

他仔細掂量了一遍,覺得女兒的話果然不錯,雖然置產幾乎掏光了他的家底,但時間一長,就都賺回來了,還能有不錯的入息。將來若是有什麼變故,至少還能留下兩處房產,一處小的自住,大的租出去,即便一時找不到營生,也不愁沒飯吃。況且這兩處院子並不顯眼,又是女婿出面,外人只以為是女兒女婿又置了房產,哪裡會想到自己身上?

再掂了掂錢袋,路有貴決定把銀子大部分存進銀號,剩下二兩給女婿做茶錢,雖是半個兒子,也不能叫人白白跑腿,總是自己人不是?說起來他又有幾分慶幸,若不是女婿勸他。他說不定就把院子整個租給進京的富商或官員了,那樣只能收一份銀子,算起來還不如將房子分拆着租出去賺的多呢。這個女婿真不錯!回頭他得好好打聽打聽,看哪裡有對腿腳有好處的藥酒,再叫老婆給女兒女婿和外孫子各做一身新衣裳!

一個月後,春瑛從偶爾回府給老太太請安的姐姐秋玉處,知道了父親錢途看好的消息,心裡更是歡喜,回想到自己,也有意識地開始節約日常支出,將余錢都存起來,衣服首飾等值錢的賞賜也都仔細收起,好等出府時帶回家去。

就在春瑛細細為將來的自由生活積攢資金時,侯府內又發生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

首先是表小姐范熙如在靖王妃的引見下,認識了幾位宗室女和千金小姐,還交上了朋友。她的性子很是討貴女們的喜歡,其中有一位縣主回家後說起,不到兩天她母親郡王妃便派了幾個侍從來,接了范熙如去郡王府玩耍。那家郡王府正好有幾個兒子,年紀在二十到十四歲不等,當中有三個都尚未娶妻。平日只跟京中各公侯世家府第的子弟來往,或是附庸風雅、吟詩作賦,或是走馬章台、騎射玩樂,卻極少摻和皇家之事。別人說起,都稱他們是紈絝,所幸做事都還算有章法,從沒鬧出過亂子。

范熙如只是去那郡王府上做了兩回客,沒多久,侯府里便有風聲說,范家表小姐也要飛上枝頭了,象大小姐那樣做王妃,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宜君拿這話去打趣范熙如,後者只是臉紅紅地要捂她的嘴,卻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老太太因此上了心,特地交待范熙如,要是再收到邀請,便把宜君、惜君兩姐妹帶上為伴,說是叫她們見見世面,但私底下跟侯爺、太太說起,卻是想着跟幾位王子交好的公侯子弟們,都是門當戶對的,有幾個算得上文武雙全,他們的母親又都跟郡王妃交好,若能叫孫女兒在夫人們面前loulou臉,一旦成就了好姻緣,也是孩子們的造化。

其次,便是侯府的正主兒之一——二少爺李敞——終於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捱到了科舉開考。在順安十五年的夏天順利地踏入了貢院大門。據他本人以及幾位教導過他的先生們說,他今科是很有希望高中的。侯府上下為此是既歡欣又憂心,他在貢院里考了三日,老太太、侯爺和太太,以及大少爺兩口子和三少爺就在府里擔憂了三日。

最後,就是“久病不愈”的王總管,在二少爺進貢院的當天,正式向侯爺提出請求,要退位養老。

他一副氣喘吁吁、臉色蒼白的模樣,走幾步路就顫悠悠地晃蕩着小腿,侯爺見了也不忍,想起他雖然做過不少叫人生氣的事,但總算是幾十年的老僕了,而且這幾年安份了不少,到底還有老母親的面子在,他既識趣,又何必跟他一般見識?便答應了他的請求,還另外賞了五十兩銀子。

與此同時,王嬤嬤在老太太面前也提起了這件事,簡直就是聲淚俱下了,說老爺子辛苦了一輩子,本想一直侍奉主子到老的,但無奈身體實在是不爭氣。只好厚着臉皮告退,為了不叫侯府費錢養活他一個無用之人,情願拿積蓄贖身,只求臨死前,兒子媳婦都能在身邊陪伴。老太太唏噓不已,不但點頭答應了她的請求,還連身價錢都賞了,特地恩准王嬤嬤與兒子媳婦一併回家服侍老父。

安氏在一旁看得眼睛都快冒火了。她好不容易收攏了府中大權,正打算等老太太不中用了,就一舉解決王家這幫刁奴呢,居然叫他們拖了身!若不是芍藥好幾次悄悄兒拉她的袖子。她幾乎就要當場捏碎手中的茶杯,勉強將這口氣吞了下去,卻又看到王家的奉了婆母的命令來給自己磕頭謝恩,當即一口氣上不來,咳了好一陣才罷。老太太看着不象樣子,便皺着眉道:“若是生了病,就去請個大夫來瞧,別只顧着過來陪我,孩子們年紀小,身子弱,若是過了病氣可怎麼好?”

在場的小姐們一臉尷尬,只裝作什麼都沒聽見,垂首盯着自個兒的裙子。安氏漲紅了臉,吱唔着拿話混過去了,坐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找了個借口告退。范熙如見眾人沉默,只得先開口說起笑話來,讓氣氛重新變得歡快。

安氏之後的心情顯然一直大受影響。王家手腳很快,沒等天黑便送了文書過來,請安氏用印,好在第二日一早送到衙門去。安氏儘管氣得牙痒痒,但有老太太發話,侯爺又在跟前,她不好發作,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遞給侯爺用過印,便飛快地將文書丟給了芍藥。

王家動作非常快,才遞了文書去衙門,家裡便開始搬東西了。他們要把自家的財物、行李都搬到私宅去。雖然贖身只是針對自家的成員,那些掛着侯府名號的產業是拿不回來了,但侯府的主人沒少賞賜東西,他們並沒有吃大虧。

春瑛聽十兒說起王總管家搬行李時,光是金銀首飾就有一二十箱,暗暗咋舌之餘,也安慰了十兒幾句。但十兒還是收不住嘴邊的冷笑:“二姐姐還有臉說,她是為了咱們王家一族的人才嫁的這般委屈!如今他家倒是拖身了,卻把我們丟在府里,叫我們替他家受氣呢!”

春瑛忙道:“你早就知道她有自己的小心思。有什麼好生氣的?太太再恨他們,也不會把所有留下來的王家人趕盡殺絕吧?老太太、侯爺身邊就有幾個本身姓王或是夫家姓王的,大少爺那裡有小伍哥,你從前是三少爺身邊的,如今是表小姐的人,在東府或是公中當差的就數不清了。太太不會為了幾個王家人,就鬧得全家不安的。”

十兒撇撇嘴:“我只知道,二少爺一定要發火!叔爺爺這回可是把我們都害慘了!”

春瑛心道也是,她很懷疑,王家趁科考期間求自贖,其實是為了避免二少爺耍手段阻攔吧?

三日科考結束後,二少爺李敞從貢院回來,已是累得去了半條命,渾渾噩噩地洗了澡、吃了飯,便躺倒床上睡了個昏天暗地,等他清醒過來,有空叫潘老六進來稟報近日家中發生的大小事務時,已是第四天的午後。他一聽說王家嫡系出府去了,也顧不上給祖母請安,立刻便衝到王總管往日住的宅子里,哪裡還能見到人影?不過是剩些破爛傢俱而已,氣得當即便大發雷霆,將那些傢俱都打了個稀巴爛。

隨後有幾個姓王的小廝都先後挨了二少爺的鞭子,還好貢院開榜的日子到了,二少爺才將他們丟開,徑自去看成績。幾個小廝們彼此攙扶着回家,眼中都帶着深深的怨恨。

李敞果然考中了,半個月後參加了殿試,中了三甲第一百一十三名,成績平平,卻也是同進士出身,侯府多年未有過這樣的榮耀,侯爺為此很是高興,大大誇了次子一通。李敞嘴上謙虛之餘,斜了兩個兄弟一眼,心中得意不已。李敬不動聲色,李攸則是心中冷笑,嘆這位二哥糊塗了,考個三甲,不是閑賦便是外放,他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在侯府作威作福么?

且不說侯府上下為二少爺高中而歡欣不已,在霍漪所住的小院內,也同樣洋溢着歡快的氣氛。

春瑛與十兒站在門外,有些驚愕地看着屋中的青姨娘和菊兒圍着霍漪又哭又笑的,霍漪卻是含淚跪倒在父母的牌位前,默默祝禱。

青姨娘走上前去,哽咽着對她道:“好小姐,我再不攔你了。只盼着你早日把事兒訂下來,若是你開不了口,不如讓我去說?”

霍漪只是拉着她的手流淚,卻不說話。

十兒拉了春瑛一把,兩人進門去,趁菊兒不備,前者將春瑛往桌邊一推,春瑛正好看到桌上有一封信,上頭只寫了四個字:“二甲傳臚”,心中驚疑不定。

是誰得了二甲傳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