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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漪離開侯府那天。一大早春瑛便收到了通知,來到上房。院中侍候的丫頭婆子媳婦依着各人的等級,分別排列在兩邊,連素來沒有資格進屋的粗使丫頭和婆子都在場,低頭聽候吩咐之餘,忍不住悄悄打量着屋中的陳設。只可惜霍漪的行李都已經打包好了,房間里只留下原本屬於侯府的物件,顯得有些冷清,讓她們略感失望。

霍漪在青姨娘與菊兒的陪伴下,坐在房中央的圈椅上,低頭輕輕拭淚。見眾人到齊了,她便柔聲道:“我今兒就要走了,這幾年,辛苦諸位了。”

春瑛與十兒對視一眼,福身下拜:“表小姐言重,奴婢們不敢當。”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霍漪起身,首先走向暖玉:“姑娘雖然只來了幾個月,卻對我處處照拂周全。我要在此謝謝姑娘。”說罷行了一禮,暖玉還了一個大禮,口稱“不敢”。

春瑛正納悶,表小姐難道是在逐個表彰員工?便看到霍漪轉向了她。忙端正了神色。

霍漪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微微嘆了口氣,道:“從前我年紀小不懂事,有許多得罪之處,如今我已知錯了,還請不要見怪。姑娘這三年多來,助我良多,這份好意,我是不會忘記的。”也行了一禮。

春瑛有些訝異,她還是頭一回遇上這種場面呢,便學着暖玉那樣,很謙卑地回了大禮:“表小姐言重了,奴婢不敢當。”

霍漪淡淡一笑,低下頭:“我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人,有些話,說出來反倒小看了你,因此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只盼着你日後心想事成。”

春瑛心中喜悅,還禮時也多了幾分心甘情願。

接下來霍漪又轉到十兒面前:“你這丫頭是個有心氣的,從前我得罪了你,這幾個月你沒再生我的氣了,算是講和,如何?”

十兒張張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表小姐怎能這樣說......”見暖玉橫了一眼過來,忙收起笑容恭敬地福下身:“奴婢不敢當。”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奴婢從來沒生過表小姐的氣。”

霍漪笑了笑,又轉向了桑兒。不過沒再行禮,只是表達了謝意。以此類推,待老太太處派人來請時,她已向院中所有侍候的人道過謝了,眾人見她清楚地叫出了所有人的名字,並記得各人的職務和背景,都有些受寵若驚,對這位表小姐的評價高了幾分。

青姨娘又代表霍漪向眾人各發了一份禮物,以作留念。春瑛得的是一對鑲了紅寶石的精緻金花,再看十兒得的是一對嵌了珍珠的蝦須鐲,知道這些應該是千金小姐們送給舊侍“壓箱底”的嫁妝了,與眾人齊齊謝過,便在心裡盤算,是留下來做收藏,還是賣出去換成創業基金?猶豫了好一會兒,決定還是暫時收好,等急需用錢時再說。

老太太處又再派人來催了,霍漪略帶不舍地望望四周,便帶着菊兒踏出院門,前往外祖母處與慶國侯府的親人們道別。留在院中的青姨娘等人,則與其他人依依惜別。有特別要好的丫頭婆子。知道今後不會有機會常常見面了,都拉着手哭。在場的人中尤其以杏紅哭得最厲害,不過她哭的不是自己要跟朋友們分開,而是在哭自己失了一個好差事,因霍漪不肯推薦她做三少爺的近身大丫頭,她又不肯聽從霍漪的安排,結果在侯府最新一輪的人事更換中,沒有差事在身的她被發配到了茶房,她正為自己的命運傷心呢,聽到熟識的丫頭叫她有空時到某某院里玩耍,她便哭得更傷心了。

春瑛自然顧不上一個小丫頭的心事,她正忙着臨別贈禮呢。丫頭們之間的友誼,表達的方式也簡單,不過是一兩色針線,俱是自己親手做的,表表心意而已。又因為青姨娘跟自家母親有些淵緣,春瑛特地給她做了件夾襖,另外多添了一本親手抄的絹本《金剛經》。

青姨娘摸挲着經書封面,又看了看夾襖上細密的針線,嘆道:“好孩子,你是個貼心的好孩子,可惜太過死腦筋了,我本有心要給你安排個好前程,你卻總是不答應。今後在外頭,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罷了,往後若有難處,我是住在霍府的,你只管來找我便是。”

春瑛悄悄抹了一把汗,乾笑着應了。背過臉便耷拉下臉皮,覺得很是無力。

二門上的婆子來取表小姐的行禮了,春瑛和十兒一路跟着,確保沒有遺漏處,又看着二門外的小廝們裝車,青姨娘來回清點了三四遍,才點了頭。

老太太、太太安氏與侯府的一乾女眷簇擁着霍漪走向二門,大少奶奶荊氏也特地趕了回來,只要梁氏有些無聊地跟在後頭。

老太太一路拉着外孫女的手,又掉眼淚,霍漪安慰了好久,還許諾日後會常回來向她請安,老太太才好受些。霍漪又和安氏說了許多話,表示自己從前不懂事,惹舅母生氣了,請舅母原諒,還感謝舅母在過去幾年對自己的照顧云云。

她說得情真意切,連安氏都聽得紅了眼圈,想到上回她在梁氏面前維護自己,還算是個知禮的,又覺得這孩子反正不是自己的媳婦,實在無需太過苛刻了,她對自己一向還算恭敬。而且對於交到自己手上的產業,從來沒主動開口問過一句,很是上道,對她的觀感便好了許多,還和顏悅色地說,她日後若在夫家受了委屈,就回侯府來,自有外祖母、舅舅和舅母給她做主。

前來接侄女的張氏聽了這話,臉色有些不好看;霍漪手上頓了頓,便裝作沒聽到;老太太當著眾人的面,又不想為了點小事斥責兒媳婦。只好催外孫女上轎了。

霍漪就這樣離開了侯府,春瑛送得出了二門,回到內院,老太太又哭了一場,被眾人勸得平靜下來了,才記起了外孫女身邊侍候的人,吩咐她們回家歇一日便上新差事去,要出府的人,管家也儘快去辦理文書。春瑛聽了這番話,心中大定,忙跟眾人一起磕頭謝恩了。

春瑛回到小院的房間,收拾自己的行李,在文書被交到官府上檔之前,她會暫時回家等待。打好包袱,她再打量一眼住了幾年的房間,忽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要離開侯府了嗎?她終於得到自由了?為什麼她會覺得自己是在夢裡呢?多年的夙願馬上就要實現了,她反而有些恍然。

十兒推了她一把:“發什麼呆呢?捨不得?”

春瑛笑笑:“也不是,就是......總覺得好像在做夢......我這就能出府了?”

十兒笑道:“你這是糊塗了?老太太不是叫了管家去辦文書么?自然就是能出府了!”說罷又嘆了口氣:“若早知道我們王家會有今天,我那時就跟你一樣,也選擇出府了!如今我還要回浣花軒去,跟那幫小蹄子一塊兒當差,別說你,我也盼着自己是在做夢呢!”

春瑛悶頭笑了好一會兒,才正色道:“你是浣花軒的老人了,又常跟那院里的人打交道,還怕什麼?何況從前跟曼如要好的人,大都被清理出去了,只是新上來的幾個人,尤其是立夏,瞧着不是個省油的燈,你要多警醒些,別咋咋呼呼的,得罪了人,過一兩年,便找個理由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