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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只覺得荒謬。她好不容易才盼到了今天,自由觸手可及,怎麼可能會放棄?但是在點染這樣的一般家生子看來,她的想法大概很古怪吧?就象她父親,即使祖上吃過虧,自己平時也受了不少氣,卻還是寧可留在侯府為奴,也不願意贖身離開。

春瑛略一猶豫,便委婉地道:“這是表小姐安排好的,老太太也發了話了,怎麼好更改?”

點染哂道:“這有什麼?就算主子開恩放姐姐,姐姐自己願意留在府里侍候,難道主子們還會不體恤姐姐的一片忠心么?表小姐又不是你正經主人!你可是咱們侯府的丫頭!”

春瑛笑笑:“我雖是侯府的人,但當年姑太太去世後,老太太接了表小姐回府養着,便發過話,我們這些人,都歸了表小姐了。如今表小姐不便帶着我們出嫁,又已經替我們安排好了去處,我怎能不知好歹,違背表小姐的意願呢?”

點染皺皺眉。開始有些不耐煩了:“姐姐好糊塗!當初三少爺叫你去侍候表小姐,自有他的道理,如今表小姐都走了,你自然還要回來的!表小姐要放你出府時,你就該說清楚,要留在府里才是!三少爺從前那樣看重你,出門遇上,還專程找你問話,你閑置在家,也是三少爺給你尋的差事,可見他待你與別人不同!你如今輕輕巧巧說走就走,叫三少爺怎麼想?!你但凡有點良心,就該立時到三少爺跟前賠罪才是!”

春瑛瞠目結舌。這究竟是點染奴性太強,還是三少爺真的對她出府之事非常生氣?想了想,她心裡隱隱有些不快。三少爺對她哪裡有什麼特別之處?雖說當年派自己去照顧周念,說明他對自己比較信任,但那也就是找個嘴緊不起眼又能做粗活的小丫頭而已。他對梅香、lou兒和立夏更加信任吧?哪怕是蘭香,也曾經比她更得他的信任!她出府的那一年,並沒見他有多在意,所謂的專程問話,也是無意中遇上才有的。周念在身份由暗轉明之後,已經不需要小丫頭的秘密服侍了,表小姐也即將另嫁他人,她並不認為自己對三少爺而言,還有什麼特別的用處,只有一件,那就是他有可能計劃着將自己送給周念。這其實是她原本跟周念約好了的。但最終目的是為了拖籍,現在眼看着她就能拖籍了,又何必拐那麼大的彎?

看了看點染的臉色,春瑛決定沉默不語。點染見她沒反應,不由得着急起來,跺腳道:“你怎麼不說話?!難道你真的打算出府?!別以為外頭的日子就好過,只要三少爺說句話,你一家子老小都逃不開他的手掌心!”

春瑛一震,厲聲喝問:“你說的什麼胡話?!三少爺才不是這樣的人!休要狐假虎威,打着三少爺的名號胡亂恐嚇別人!”

點染被她嚇了一跳,不由得退後一步,吞了吞口水:“你......你嚷這麼大聲做什麼?!三少爺能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你自己不識抬舉,他要教訓你,也是......也是天經地義的!”

春瑛冷笑,睨着他道:“先前我還當三少爺是真的生氣了,所以叫你來質問我,可我聽了你這一句,就知道你是瞎猜!你根本不知道三少爺先前要我做什麼,就胡亂推測出一個可笑的說法。如今還要來嚇我?別裝了,三少爺才不會做這種事!你要是不會說話,就少開口,免得連累了三少爺的名聲!”那位小少爺,頂多是把自己當成了手下,或是將來送給周念的丫環候選,才不會將自己當成是小妾候補呢!這根本就是點染一知半解的yy。

點染心下惴惴的,也有些胡塗了。若春瑛是浣花軒的人,還可以說三少爺是看重她的本事,可她明明在表小姐身邊已經侍候了三年,若不是打着收房的主意,三少爺為何要看重她?他看得清清楚楚,先前三少爺一聽說春瑛要出府的消息,可是皺了好久眉頭的!他服侍了幾年,當然知道三少爺那樣皺眉就是不高興的意思,他本想為主人分憂,才出言勸誡,可是聽春瑛的說法,難道裡頭還有隱情?他該不會是鬧了笑話吧?

雖然有些心虛,但點染還是強自維持住自己的面子:“我......我聽不懂你說的什麼話!我為主子着想,怎會連累三少爺的名聲?!總之,三少爺不樂意讓你出府,你......你快去求老太太,說你要留在府中侍候,就行了!”

春瑛撇開臉,只當沒聽到。

點染咬牙,覺得十分尷尬。小遙戰戰兢兢地從門邊溜出來,隨手鎖好門,遲疑了一下。才走到他身邊,小聲道:“點染小爺,我好了......”點染一甩袖,叫了聲“走”,便扭頭離開。小遙擦了擦汗,臉上帶着一絲不解,皺着眉問春瑛:“我真不明白,府里不好么?你為何要走?你又不是周爺,本來就出身高貴,你原跟我們是一樣的家生子兒,女孩兒家,留在府里不是更自在?”

春瑛閉口不語。有些話,就算明白說出來,不能理解的人還是不能理解的。

小遙見狀,嘆了口氣,也走了。春瑛回頭再望一眼那緊鎖的門,知道周念不在家,心中悶悶的,慢慢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她是不會犯傻的。本來,如果表小姐沒有放自己自由,她或許會和十兒一樣,回到浣花軒侍候,然後被三少爺轉送給周念。再求周念放了自己。周念很好,她心裡對周念也有一點好感,但也僅僅是好感罷了,周念對她可沒有這樣的心思。他那種世家公子,一旦恢復了身份,將來結婚的對象,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對她這樣的丫頭,就算有真感情,也只會納為妾室吧?她好歹也有個現代女性的靈魂,怎會淪落到給人做小妾?!她絕不會為了一點心動而放棄好不容易到手的自由!

更何況。她對三少爺還是有點信心的,從小看着他長大,對他也有些了解,他不是那種眥睚必報的人。曼如得罪他狠了,他也僅僅是把人趕走而已,她一個沒什麼大用處、長相只是清秀、最多只能再服侍兩年的前丫頭,他就算生氣,也就是一兩天的事,大不了讓他當面罵兩句,就完事了。侯府的丫頭也多,少她一個也沒什麼......

春瑛越想越覺得這種推測很有道理,心裡安定了許多。現在,她只需要等待文書下來就好......

然而文書一直沒有下來。春瑛託了人去問,那管事只不耐煩地道:“表小姐還沒出閣呢,急什麼?!”春瑛生怕惹惱了那人,對方會給自己使絆子,便不敢再問了,只能向人打聽霍漪出嫁的日期。

其實也沒等多久,霍漪出閣那日,老太太身上不爽,不能出門赴喜宴,但太太安氏帶着大兒媳婦與兩個庶女一起去了,據她們回來所說,婚禮非常合乎禮儀,很隆重,雖然顧家只擺了二十席酒,但來的都是世家望族,靖王妃也親自到場盤桓片刻,聽說前來道賀的人里,不少都是仕林清流,可見顧家女婿還是很有前途的。

老太太聽了老懷安慰,但又覺得自己沒親眼見過外孫女婿,很是遺憾,打聽得新婚夫妻四日後就起程南下,便決定到時親自到碼頭上送別。侯爺夫妻勸了幾回,都攔不住,只好無奈答應了。

不管是婚禮還是送行。侯府諸人都不會想到曾經侍候過霍漪的丫頭身上。十兒託人從府裡帶了口信給春瑛,說明了顧家小夫妻出發的時間地點,勸她想辦法去送一送。

春瑛為難了半日,雖然她可以出門,但到城外碼頭,卻着實遠了些,要是雇車去,她一個女孩子也不大安全,最後求到了胡飛面前,胡飛自然是一口答應,當天早上,便親自駕了一輛小馬車來。

春瑛爬上馬車,往車廂里看看,笑了:“這瞧着就象咱們以前去做買賣時那樣,那時小飛哥你沒力氣挑擔走到城外,只好雇車,你還記得么?”

“當然記得,那時你還跟我一塊兒去,在村口叫賣,叫得聲音都快啞了,也沒賣出一朵絹花兒,咱們差點連水都喝光了,要渴死在外頭呢!”胡飛一撐車板,利落地跳上來,朝門裡的路媽媽打聲招呼,便吆喝着馬出發了。

春瑛坐在車裡,偶爾xian起車簾瞧瞧外頭,輕拍着胡飛的肩膀:“能趕上么?今兒我爹要回家吃午飯的,可別讓他知道才行!”

胡飛回頭朝她眨眨眼:“放心,絕對能趕上!你娘那裡我都說好了,她會幫着遮掩的,若你爹回來得早,就說打發你出去買油了。”

春瑛有些吃驚:“你怎麼說服我娘的?她居然願意幫你說謊?!”這太奇怪了!

胡飛得意笑笑,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推她向後:“回車裡去吧,外頭風大,仔細吃着沙子!”

春瑛忙縮回車廂中,有一句沒一句地和胡飛說笑,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太陽升起來時,他們便到了城外的通惠河碼頭。

碼頭上人來人往,熱鬧依然。春瑛遠遠地看到侯府的轎子停在橋下,有許多人圍出一個丈半左右的圈,外圍那幾個都是侯府的僕婦,掂高腳望去,隱約能認出個子高挑的梁氏頭上那隻大金鳳,可惜別的就看不清了。春瑛嘗試走過去,離了還有七八米遠,就被攔下,她明說自己是侯府的丫頭,那些陌生的家丁只是不放人。她只好放棄,回頭再望一眼人群,心中有些失望。

胡飛見狀,到旁邊的茶樓里跟掌柜說了幾句話,便叫春瑛跟着自己上了茶樓二層的一間雅室,這裡的窗口正對着橋頭,能把侯府與顧家眾人都看個清清楚楚。

春瑛很是驚喜,但又有些不安:“會不會花太多錢?”胡飛道:“總不能白來一趟吧?不能近前相送,至少要看個模樣。”

春瑛想想也是,反正錢已經出了,便索性大方一回,忙挨到窗邊去看,見霍漪梳了少婦的髮式,氣色卻很好,正拜別老太太,旁邊那名男子,就是她的丈夫了吧?瞧着長相挺端正的,似乎很體貼妻子。春瑛心裡也為霍漪高興。

正在這時,碼頭邊上傳來嘈雜聲,有大隊人馬推開原本圍在橋下的僕婦,要她們讓路,兩邊爭執起來,立時驚動了顧李霍三家的主人們。春瑛在樓上,也順着聲音望去,想知道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