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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半路,李攸把跟着的人都趕走了。收了笑容,慢慢地沿着小路走着,只覺得心裡累得慌。

為什麼對待親生母親,都要使盡心機呢?但凡母親能安份一些,別那麼固執要強,或是在作決定前多為他這個兒子的處境着想,他也能輕鬆一點。

現在事態還不算太嚴重,父親......目前的精力都在朝堂上,最近范家舅舅似乎在謀求原本屬於霍家的南洋船隊的經營權,並勸說父親從旁協助,父親連周家的案子也沒空多加關注了,對母親縱容下人闖下的禍,應該只是生氣而已。除非李氏族長親自開口,不然父親是不會對母親做什麼的。趁這個機會,要想辦法多勸勸母親,讓她遠離安四奎那種小人,再想辦法彌補她做錯的幾件事,等到父親有空關注家中內務時,事情早已平息下去了,也不至於造成什麼嚴重後果。

想到這裡,他又嘆了幾口氣。那是他的生身母親。他不好說什麼,但有這樣的例子在前,他清楚地認識到,將來的妻子人選一定要謹慎,若不能足夠聰明能幹,至少也要是個賢惠安分不會給自己製造麻煩的女子。

本來霍家表妹是個好人選,除了稍有些冷淡和左性外,其他都好,家務上也通,只可惜落花有意......

不行,母親對未來兒媳的要求想必有自己的想法,他不大信得過她的眼光,還是要事先找人去打聽京中差不多人家的適齡女兒的情況,以防萬一——等祖母病癒後,請她老人家做主最穩妥不過了,否則,等母親看好了人選,自己想要反對就費事了。

母親這樣的性子,明明最是固執自負的,為什麼那曼如就每次都能說服她呢?那丫頭也不是什麼聰明人,不過是慣會做小伏低,又會順着母親的心意說好話罷了。這回春瑛扯上她,想必是那次失火事發了,照理說,母親既然打了她板子,就沒理由會輕易饒了她呀?

罷了,不管她用什麼花言巧語說服了母親。現在也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到了二哥手裡,任她再狡猾也是無用的。二哥只重美色肉慾,未必真的對曼如很有興趣,若她不是自己的丫頭,他大概只是嘴上撩撥幾句,回頭仍舊忘了。即便是二嫂這樣的美人,他也就是當面哄哄,背地裡還不是抱怨個不停?

李攸不擔心曼如得寵後,會背叛自己母子反助二哥一臂之力,且不說二嫂是個眼裡揉不下沙子的,二哥那人,只要讓他知道當年被趕到山上,有曼如出的一分力,他便絕不會讓她好過!

李攸暗忖,若曼如能乖乖為母親和他所用,他倒還能仁慈地放她一馬。等母親宣布消息後,派人去“提點”她一下好了,免得她不甘心,鬧出什麼事來。

想着想着,他已經回到了浣花軒,立夏帶着小丫頭侍候他拖了外衣。換上家常衣裳,胭脂去了鋪床。李攸走到桌邊拿起一本書翻看,不經意地問:“我不在家時,外頭可有人來傳話?”

立夏忙道:“差點忘了,有個婆子捎了點染的口信來,說是明日出門的人已找到了,另外,葯也送到了。是誰病了么?”

李攸手上一頓,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第二天一早,他給祖母和父母請過安,便轉道去了花園,穿過樹林後的角門往周念家來。棗樹下,三清正用泥爐熬藥,滿院儘是陣陣葯香。

三清抬頭見了他,又無言地低下頭去。李攸心裡發沉,問:“他可好些了?”三清點點頭,又搖了搖頭:“累,沒精神。”

李攸暗嘆一聲,推門而入,只見周念躺在床上,盯着帳頂發獃,臉色帶着青白。他見狀不由得鼻子發酸:“事情還未到絕境,你何必如此?”

周念緩緩轉過頭來望他,淡淡一笑,撐起上身,李攸忙過去扶他坐起來。

坐穩了,周念才道:“罷了,世間之事。原不可強求,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如今好歹能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比從前已強了許多。”

李攸聽他說得豁達,眉間的郁色反倒深了,便勸道:“原是梁太師當了縮頭烏龜,劉戚兩家得意,恪王不甘寂寞,才跳出來鬧事的。只因他拿了一個孝字來壓聖上,聖上才奈何不了他。等他壞了事,誰還會在意他幾句胡言亂語?你十幾年都等過來了,難道還等不得這兩年?”

周念笑笑,不再提這件事:“昨兒我提過的,春瑛受刑的事,你可幫我問過了?”

“問過了,她只挨了兩板子,沒什麼要緊。如今一家子都在莊上呢,平安得很,你不必挂念她。”李攸頓了頓,又道,“你還想着她呢。她卻想着出去,倒枉費了你的心意。”

周念微笑着搖搖頭:“說什麼心意?她曾經救過我,只要她能好好的,我便心滿意足了。昨兒原是我一時慌了,竟把她的事丟開,真真對她不起!”又拿眼盯着李攸,“你也別埋怨她,從前你自己也說過,這孩子與別的丫頭不同,頗有主見,那時你還誇過她呢。怎的如今她有自己的主張,你倒惱了?我說句無禮的話,當年她救我,於我固然有恩,於你們家,未嘗沒有好處,只是貴人多忘事,如今怕是沒人記得了。”

李攸訕訕地:“這話又從何說起......她怎麼說也是我們家的丫頭......”

“她當年救我,卻未必是念着對侯府的忠心。”周念道,“她原是待我極好的,不管我是世家公子,還是落魄的家奴,也不管別人怎麼看待我,她一直沒變過......人情冷暖,世事變幻,我這一二日經歷過的,竟比先前一二十年還要多,細想之下,越發記起她的好處。若是因為我一時不察,害她受苦,叫我如何忍心?我如今病着,又無能為力,只好托給你了,你好歹要保她一個平安才好。”

“她自然是平安得緊。”李攸忙道,“你別操心這些了,我心裡有數。三清正熬藥呢,你可得全部喝下了,早些養好了病,我還要跟你商量你家的案子如何撕擄呢!”勸了幾句,見三清送葯進來,他忙拿本書把葯扇涼了,又督促着周念喝下,才放心離開。

走在路上,想起周念的話,他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不知王家的人出發沒有,還是去一趟,補上給春瑛的口信好了......

春瑛還沒等到李攸的口信。便先迎來了得到消息後趕過來的姐姐姐夫,以及胡飛。

秋玉拉着母親的手,哭得眼睛都腫了,哽咽道:“爹、娘,你們放心,我這一回去,就把弟弟接到家裡來。正好我家裡也有孩子在書塾上學,叫弟弟一塊兒去好了,彼此也有個照應。弟弟的日常起居,我自會打理妥當,你們別擔心,若缺什麼東西,就託人送信來,我會儘快置辦好送過來的。”又打量房子:“這屋子這樣簡陋,如何住得?晚上風冷么?到了冬天下雪的日子,可怎麼好?”轉頭對丈夫說:“當家的,你尋幾個人來,替爹娘把這屋頂修一修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