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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軒變了許多。大概是在主人成親前重新粉刷過,游廊欄杆的顏色比先前鮮艷了些,牆上多了花格子,更顯得精緻富麗,後院方向又多了幾重房舍,二進院的屋子全部改建過,正屋三間,如今只有李攸與范熙如夫妻二人用着,大丫頭們住耳房,東廂是書房,西廂住的則是姨娘與通房們。其他丫頭婆子們,都在前院或後罩房裡住。大丫頭們平日做活閑聊的地點,已經轉移到了前院的游廊拐角處。

見李攸帶人進來,丫頭們紛紛起身來迎,俏生生地噓寒問暖,有人倒熱茶,有人送點心,有人拖外衣,有人報告他離開的這兩個時辰里院內發生了什麼事,也有人瞥向春瑛與十兒,眼中帶着審視。為首的立夏梳着婦人的髮式。穿戴顯然比其他大丫頭們要華麗些,一眼就認出了春瑛和十兒兩個,笑吟吟地上前道:“兩位姐姐今兒怎麼有空回來?春瑛姐姐多年不見了,這一向可好?”

春瑛對她說不上親熱,便只是矜持地笑笑,十兒與她攀談起來,又問夏荷,立夏道:“荷姑娘家裡捎了信進來,說是她母親病了,因此她今兒一早便回了家,怕是要晚上才能回來呢。”十兒有些掃興:“我還道她一定在呢,早知道我便在外頭等了。”

春瑛用眼色問十兒,十兒小聲告訴她:“夏荷去年年底開了臉。”春瑛眉頭一皺,望向李攸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豈有此理,那樣一個天真可愛的娃,就被這種馬禍害了!

李攸揮手擺拖了鶯鶯燕燕們,回頭道:“十兒跟她們敘舊吧,春瑛跟我進來。”便徑直往後院走。

春瑛感覺到四面八方有幾十道冷光射過來,冷笑一聲,淡淡地道:“三少爺好糊塗,您如今是什麼身份,我是什麼身份?我今兒到府上來是作客的,你有事,大大方方說就是了,單叫我一個跟你進屋做什麼?!”

李攸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如今她已經不是他的丫頭了。又嫁為人婦,孤男寡女的似乎有些不妥。可是,他要對她說的那件事,卻不好讓別人聽見。眉頭一皺,他道:“事急從權,你且跟我進來,大不了敞開了門讓人看着就是了。立夏來守門!”走了兩步,見春瑛仍舊板著臉站着不動,便嘆道:“這件事跟你們家胡望山有關係,你真箇不聽我說么?!”

春瑛心中一動:“什麼關係?”

“你只管進來,我慢慢跟你說。他是幹什麼的,你也知道,難道要我在這裡當著丫頭們的面說出來?”

說得好象胡飛做的是見不得人的事似的。春瑛撇撇嘴,見立夏來勸,便道:“既有正事,怎的三少奶奶下的帖子里只單請我一個?若早知道是跟望山有關係的,我便叫他一起過來了。我向來不管他在官面上的事,你就算跟我說了,我也不知道詳情呀?”

“不是那樣的。”李攸想了想,“事情牽涉的人太多了,泄lou出去。對大家都不好。因此我才叫了你來,為著你是半個自己人。你也別顧慮太多了,這院里的都是家生子,不會說些什麼不該說的話。”他掃了丫頭們一眼,眾人忙乖乖低頭作順從狀。從方才的對話中,她們也知道春瑛不是什麼意圖勾搭主人的狐狸精了,當然不會胡鬧,萬一惹惱了三少爺,可不是玩的。

春瑛笑笑,換了個“有禮”的口氣道:“三少爺別怪我多心,說起來我原是三少奶奶的客,因着舊日情誼,方才跟您說了幾句話,但如今三少奶奶不在,您又不讓別人作陪,叫我好生為難,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我們胡家雖然比不得侯府尊貴,卻也是體面人家,我少不得要顧着夫君的臉面,在言行上小心謹慎些。如今世上多的是一種小人,慣會盯緊了人家的一時疏忽,編造些沒影兒的事來亂傳,壞人家的名聲,好以此取樂。我雖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物,但若我遭人非議,不但胡家臉面受損,連溫郡王府和東府老太太、太太的臉上也無光了,還連累了三少爺的名聲。因此,我雖無意惹您生氣。好歹要顧着幾家人的臉面,若有得罪的地方,還請您別見怪才是。”

她這一番話里,點明了三個意思,一是警告李攸別把她當一般出嫁的丫頭般,想怎麼使喚就怎麼使喚,二是提醒他注意管束身邊人的嘴巴,三則是抬出了兩個kao山來,說明不論是胡家還是她春瑛本人,都不是他能任意擺布的,叫他注意點分寸。但在這三個意思以外,還有一個意思,那就是:不是我身份變了在舊主人面前擺架子耍威風,我也是不得已,這也是為了你好嘛。

李攸本是個心思剔透的人,雖然一向把春瑛當是半個自己人般,說話做事少了忌諱,但如今聽了她這話,也明白過來了,不由得心下暗惱。偏偏她說的話又佔了大道理,不說別的,單是東府叔祖母的面子,他就不能不顧了。只得咬牙道:“姑娘多心了,我不是不知禮的人。”便把內院做活的丫頭都趕了出來,連胭脂也打發去了老太太處問安,才讓立夏將春瑛迎進書房陪着說話,又打開了書房面向院子的窗戶,讓所有人都能瞧見裡面的情形,偏又隔得老遠,一個字也聽不見,但他始終還是沒把十兒叫進來。

十兒也不在意,給了春瑛一個安撫的眼色,便樂呵呵地拉着幾個熟人去找舊日姐妹們說話去了。春瑛見李攸的安排還算過得去。便不緊不慢地隨着立夏進了書房。立夏請她往右邊下手第一張椅子上就座。她心下暗忖,本朝是以左為尊的,客人該坐左邊,而以她的本來身份,坐右邊才妥當,但剛才都把話說到那份上了,還裝模作樣的幹什麼?便索性大大方方地在左邊第二張椅子上坐下,沖立夏笑了笑:“姑娘不必客氣。”立夏臉色微微漲紅,賠笑着在右邊下手坐了,見李攸進門,立刻起身恭敬侍立。

春瑛慢慢站起來笑道:“三少爺真是太客氣了。”李攸看了看她的座位,沒說什麼,只是叫人:“紅葉,倒茶來!”外頭便有個探頭探腦的丫頭應了一聲,又再瞥了書房內幾眼,方才去了。春瑛留意到,她梳的還是未嫁女兒的髮式,看打扮倒是個大丫頭。

不一會兒,紅葉上了茶,悄悄盯了春瑛幾眼,春瑛沒理會,慢慢撥着茶碗蓋吹氣。李攸不耐煩了:“上完茶就下去,愣在這裡做什麼?!”紅葉慌忙告退,臨走前不甘心地看了立夏一眼,眼珠子亂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看來,這又是一個想要向上爬的丫頭,只不過,似乎沒那麼單純......

李攸意思意思地請了一次茶,便給立夏使了個眼色,立夏非常配合地沖春瑛笑笑,從袖裡掏出兩個棉花團來,塞住了耳朵,便轉身走到旁邊的書架前研究架板上的灰塵。春瑛看得目瞪口呆,啼笑皆非地對李攸道:“三少爺真會調理人,手下的姑娘一個賽一個的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