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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櫻”輕蔑地瞟了他們一眼,拍拍那頭獵豹的腦袋,挽起柳君璠的手臂,嬌聲道:“柳郎,我們走!”

柳君璠彷彿中了魔咒一般,腦袋迷迷糊糊,腳步騰雲駕霧,隨着“夏侯櫻”一路走去,身後姚夫人那惡毒的咒罵聲他是一個字都聽不到了。

雖然姚夫人的母親是太平公主的乳母,但夏侯姑娘可是西域豪門世家,太平公主會為了她乳母女兒的一個情夫,與西域豪門交惡么?

太平公主無疑是天后最寵愛的女兒,可是還從不曾聽說在涉及政務的方面她會插手干預。再說,柳君璠跟了姚夫人那麼久,可是清楚地知道,她那位給太平公主當過乳母的老娘,在太平公主面前未必如何的受寵。

畢竟,太平公主已經成年,早就嫁人生子,她幼時的一位乳母......,嘿!也只好拉大旗作虎皮,蒙一蒙外面的人。

姚夫人狼狽不堪地從地上爬起來時,“夏侯櫻”一行人已傲然離開,原地只留下幾個在那兒拆卸帳圍子的下人。

姚夫人自然不能自降身份,去跟一些賤仆下人耀武揚威,她正羞惱萬分,無處發泄的當口兒,那隻猞猁“嗚嗚嗚......”地哀鳴着跑了回來,有條腿一瘸一拐的,跳到姚夫人身邊,便貼着她的身子,仰起臉來,可憐巴巴地望着她,嗚嗚地做哀求狀。

姚夫人一瞧,她的小貝仍舊蜷縮着一條前腿,好像是被人打傷了,順着猞猁逃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錦袍大漢正提着棍子走向那處帳圍子,那裡正是另一些賞秋觀景的遊人所在之地。

原來這隻猞猁驚恐之下一溜煙地逃去,直接竄向了那處帳圍子,太平公主府上的護衛恐它抓傷了主人,一棒子就把它揍了回來。

姚夫人勃然大怒,她快氣瘋了,今兒真是事事不順,她氣勢洶洶地沖向那邊帳圍子,隔着老遠就尖聲大叫道:“是哪個混帳東西打傷了本夫人的猞猁,給我站出來!”

一個襴袍大漢應聲而出,挺身站立,高聲道:“就是某打了你家的小畜牲,你待怎樣!”

姚夫人“卟嗵”一聲就跪了下去,以額觸地,顫聲說道:“奴婢不知公主在此,冒犯了公主殿下,恕罪、恕罪!”

原來她目光一掃,正要向主人發難,卻赫然看清了太平公主的模樣,去年太平公主23歲誕生辰時,她曾有幸隨母親去過一次公主府,為太平公主祝壽,見過一次太平公主的真容,這等叫她巴結了半輩子的貴人,見過一次之後哪裡還能忘得了?

太平公主倒是有些詫異,仔細看了看,對她全無印象,不禁納罕地問道:“你認得我?你是什麼人?”

姚夫人戰戰兢兢地答道:“奴婢是韓氏之女姚芸兒,去年曾隨阿母赴公主府為殿下拜壽,有幸蒙公主召見,謁見公主玉顏。”

“韓氏之女......姚芸兒?”

太平公主側着頭想了想,忽然露出恍然之色,點點頭道:“嗯!我記起來了,原來是你,方才......是怎麼回事?”

姚夫人吞吞吐吐,哪敢回答。

太平公主見她吱吱唔唔的樣子,聯想到方才所見的那幕情景,已約略猜出了一些,神色便冷下來,緩緩說道:“你夫婿是朝廷的幾品命官,你敢自稱夫人?”

夫人這個詞,在當時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自稱的,正五品以上的朝廷命官妻子,才可以稱夫人,姚芸兒的丈夫何曾當過官兒?

被太平公主這麼一問,姚芸兒更加惶恐,顫聲道:“是,是是,奴婢狂妄,奴婢......有罪!”

太平公主哼了一聲道:“本宮記得,你阿母說過,你的丈夫已過世很久了,現如今你仍孀居在家么?”

姚芸兒伏地道:“有勞公主殿下垂詢,奴婢的夫婿已過世多年,婢子一直......一直孀居在家的。”

太平公主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就趕緊找個人嫁了吧,省得在外面惹事生非。”

姚夫人面紅耳赤,唯唯喏喏,不敢作聲。

太平公主冷冷地擺了擺手,姚夫人這才如釋重負,慌忙拜了三拜,起身急急退下。

等她餘悸未消地回到自己扎帳之處,只見夏侯一行人早已不知去向,他們原先扎帳之處,就像狗啃過的骨頭,已然乾乾淨淨。

姚夫人先在“夏侯櫻”面前吃了癟,遷怒於旁人時偏又撞見了太平公主,在女伴面前是丟盡了臉面,一時間羞愧不已,哪還有心繼續遊山玩水,當即草草收拾了行帳,灰溜溜地回了永康坊。

姚夫人回到永康坊後先不回自己的家,怒氣沖沖地便去了柳君璠的宅院。

柳君璠的父親原本是洛陽府的一個小吏,在武后把洛陽當成整個大唐的施政中心以前,就已在此置辦了宅院,那時節洛陽的房產比這時要便宜許多,因此置下的宅院倒也不小。

只是後來父母辭世,家道中落,在沒有攀上姚氏夫人這條大腿之前,柳君璠坐吃山空,能典當的都典當了,以致家裡現在就只剩下那麼一個空殼子。

姚夫人怒氣沖沖地闖進柳君璠的家,在堂上坐了許久,依舊不見他回來,心中怒火更熾,便指使家奴把柳家裡里外外上上下下砸了個稀爛,這才稍稍泄了怒意,恨恨地回府去了。

柳君璠此時卻在“夏侯櫻”的居處。

“夏侯櫻”租住的這幢宅院府門是衝著大街開的,而不是開在坊裡面,柳君璠是個有眼力的,一看就知道這是朝廷三品以上官員的宅第,因為三品以下官員的宅子,府門是不可能直接面對大街開的。

夏侯櫻向他略作解說,這裡果然是一位尚書的宅第。當時在京官員,多在京里建有宅第,等他們致仕還鄉,或者外放地方為官的時候,宅第空置,便會轉租出去。又或者家裡宅子太多,空閑的宅子也會租住與客人。

唐初時候京城裡的高官權貴大多都會這麼做,因為當時客棧業尚不發達,外地來京長住的有身份的客人,住那簡陋的客棧不方便,便專門租住達官貴人家裡多餘的房產,當然,越是豪綽的客人,租住的宅第也就越大,檔次越高。

經過“金釵醉”千金買酒,洛水河畔豪奴比斗,還有那隻唯有第一等的貴人府邸才會豢養的寵物豹子,柳君璠已毫不懷疑“夏侯櫻”的身份,如今又見她租住的豪宅如此闊綽尊貴,儘管只是臨時租住,府中竟也雇了許多奴僕下人,日費不止千金,對她的身份更是毫無疑慮了。

柳君璠隨着“夏侯櫻”下了輕車,一進府去,便有俏麗的侍女款款相迎,到了院中,只見重門疊戶,幾曲畫廊也幽深曲折,及至到了後宅登堂入室,就見珠簾低垂,坐屏肅立,房中陳設,莫不豪華。

夏侯姑娘入內更換衣裳,再出來時,錦袍炫目,明珠步搖,雍容嫵媚,視之如天上仙子。夏侯櫻吩咐下人置酒宴款待郎君,只一聲吩咐,片刻功夫,水陸八珍便一一羅列,又有美婢數行,歌舞助興。

柳君璠何曾見過這等排場,美人在側,傾意溫存,百媚舞女,宛轉歌喉,不知不覺間便醺醺然了。醉眼惺松時,隱約聽見夏侯姑娘情深款款地在他耳邊傾訴,說等父兄從揚州回來,便稟明父親,與他成就姻緣,雙宿雙飛。

柳君璠色授魂消,沒口子地答應,及至喝得酩酊大醉,便被俏婢扶下去,就在尚書府的客房歇息了。

等他一覺醒來,已是次日上午,日上三竿,柳君璠睜開雙眼,就見錦幄如煙,稍一呼吸,便是一股香氣撲鼻而來,伸手觸去,床上絲帛柔滑如脂,唯一所憾者,就是缺了一個裸裎美人依偎於側。

否則,此間便是天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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