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雨在半夜時候停了,清晨又淋淋瀝瀝地下了起來。

來俊臣今天沒有乘馬,換乘了一駕車轎,一大早就趕來推事院。

衛遂忠知道今天早上肯定有事,也早早就趕了來,不過他不是為了給楊帆收屍,而是為了在楊帆的屍體上做點手腳,以便坐實他畏罪自殺的罪名。

來俊臣一黨雖然在御史台一手遮天,但是這御史台並不能算是鐵板一塊,敢跟來俊臣叫板的強項御史還是有的,所以這種事情還是要做得盡量隱秘一些,叫人抓不住把柄最好。

推事院的大門已經打開,衛遂忠撐着傘正要走進大門,無意間一扭頭,忽然看見一輛車轎遠遠行來,車前車後跟着幾名佩刀侍衛。衛遂忠連忙站住腳步,等那車子駛到門前,馬夫下車放好踏板,旁邊的侍衛剛從馬鞍旁摘下雨傘還沒打開,衛遂忠就一個箭步竄了過去。

來俊臣府上的侍衛都認得他,自然無人攔阻,來俊臣掀開轎簾,剛從車廂里鑽出來,衛遂忠就趕緊踮起腳尖,探出胳膊,把傘撐在來俊臣頭上,殷勤地道:“中丞勤於公事,來的真是好早啊!”

“哦,是遂忠啊!”

來俊臣看見是他,笑眯眯地點了點頭,舉步走下踏板,衛遂忠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屁股後面,任由那雨水淋濕了自己的衣衫,只把傘牢牢地護住了來俊臣。

來俊臣一邊漫步行去。一邊若有所指地問道:“今早......沒有什麼事吧?”

衛遂忠邁着小碎步,陪笑道:“卑職只比中丞早到了一步。還沒進衙門口兒呢,就看見中丞到了。趕緊迎一迎您。”

來俊臣“嗯”了一聲,道:“昨夜一場大雨,難免影響制獄的巡察防衛事宜,今天早點查囚吧,不要出什麼意外!”

制獄按規定每天都要按照名冊對犯人進行檢查的,以確保在押人員無誤。不過儘管時間要求是每天一早就進行,實際上什麼時候進行的都有,這全看主官個人意思,有時候甚至一連幾天都忘了查囚也沒人理會。

今天來俊臣刻意地提出這個要求。衛遂忠自然知道他所為何事,心中不禁暗暗一笑。衛遂忠把來俊臣送到籤押房,便趕緊出來,招呼人手開始查囚。此時,細雨已經停了,雖然陽光還未露出來,天色卻亮了許多。

衛遂忠煞有介事地先查了一番關在正式牢房裡的重要犯人,草草地點了一遍人名便離開牢房,來到西廂那一排臨時牢房,一間間地查了下去。

張立雷彷彿永遠都沒有表情似的。木然地打開一扇扇牢門,再一扇扇鎖上,曾經叱吒沙場的一員武將,這就是他每天的工作。

關押朱彬的牢門打開了,兩個佩刀執役彎腰走進去,衛遂忠隨意地站在門口,一雙眼睛已經盯住了楊帆的牢門,他微微活動了一下面部肌肉,琢磨着一會兒聽到楊帆死訊的時候。該露出一副怎樣的表情,才顯得生動自然。

“不好了!衛御史,犯人死了!”

一個執役慌慌張張地跑出來,還沒跑出門口就直起腰來,腦袋一下子撞在門框上,把襆頭都撞歪了。

衛遂忠一下子愣住了,這時他臉上的表情不用裝也是絕對的驚愕,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就想扭頭去看關押楊帆的那處牢房,心思只一動,又硬生生扭住脖子,重複了一句道:“犯人......死了?”

那執役呲牙裂嘴地揉着腦袋,點頭道:“是!犯人死了!”

這時候另一個執役也從裡邊走出來,衛遂忠脫口問道:“這間牢房裡關的是誰?”

那剛鑽出來的執役回答道:“這間牢房關的是引駕都尉朱彬!”

衛遂忠一把推開他們二人,彎腰鑽進了牢房,門開着,白天的時候藉著門口的光亮,裡邊還是看得很清楚的,衛遂忠走進去,就見一個人被綁在柱子上,腦袋微微地耷拉着,身上還穿着一套戎服。

衛遂忠托起他的下巴,把那人的腦袋仰起來,一看那人模樣,不由倒抽一口冷氣。死的人的確是朱彬,雖然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沁出血絲,面容有些扭曲,猙獰如同厲鬼,可是衛遂忠怎麼也不至於把一個人錯認成另一個人。

他早就死了,身子已經硬了,衛遂忠托着他的下巴,感覺他的肌膚一片冰涼。衛遂忠恨恨地撤回手,轉身走出牢房,臉色非常難看地道:“把下一間牢......不對,通知忤......,馬上稟報中丞!”

這邊死了人,他還能渾若無事地繼續查勘下一間牢房么?本來應該叫忤作來的,不過衛遂忠不知道來俊臣的意思,臨時改口,叫他們先去報與來俊臣知道。不一會兒,坐在籤押房裡正美滋滋地等着楊帆死訊的來俊臣匆匆趕來了,一頭鑽進牢房,片刻功夫,他又走出來,平靜地對衛遂忠道:“繼續查點其他囚犯!”

“是!”

衛遂忠答應一聲,對張立雷道:“打開牢門!”

即便是牢里死了人,張立雷的臉色也沒有什麼變化,還是那張很木然的棺材臉,他打開楊帆的牢門,衛遂忠一把推開兩個執役,搶先鑽了進去。

房門一開,光線透入,楊帆不禁眯起了眼睛,好在今日陰天,光線不亮,片刻功夫他就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衛遂忠瞪着楊帆,臉色陰晴不定。楊帆也在注視着他,外面大叫大嚷的,隔着一道門戶,他豈能聽不見在說些什麼。

本來牢里死了人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不管是因為生病還是虐囚,人犯橫死是常有的事,楊帆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但是當他看到衛遂忠的眼神,一種危險的感覺卻油然而生。這表情、這目光,不對勁!

衛遂忠只看了他片刻。就一返身風也似地卷了出去,“砰”地一聲帶上房門,說道:“犯人無恙,鎖上,查下一間!”

衛遂忠強作平靜,繼續查點了所有囚犯。再轉回那排牢房時,朱彬的死屍已經被抬走了,兩個執役正在清理着牢房,灑着石灰。衛遂忠里外張望了一番。便急匆匆趕到來俊臣的公事房,因為走得急了,還險些與開門出來的兩個忤作撞到一起。

衛遂忠進了房間,便迫不及待地道:“中丞,怎麼會這樣?”

來俊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伏在草叢中的一條毒蛇,衛遂忠心頭一寒,不禁閉緊了嘴巴。

來俊臣淡淡地道:“天氣炎熱,又逢暴雨,臨時牢房通風不暢。環境骯髒,朱彬患了急疫,暴病身亡。各處牢房都要記得及時清理打掃,免得疫病散開。”

衛遂忠呆了一呆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應道:“是,卑職明白!”

來俊臣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輕輕撫着鬍鬚,沉吟道:“朱彬患了急疫而死,楊帆與他臨房關押。若是他也因此染了急疫暴病身亡,你說這是不是......,呵呵,真是天衣無縫啊!”

衛遂忠陪笑道:“中丞高見,這輕輕一撥,四兩撥千斤,一下子就解決了兩件大事!”

“啪!”

一記耳光重重地扇在衛遂忠的臉上,打得衛遂忠捂着臉,獃獃地站在那兒發愣。來俊臣臉色陰沉下來,厲聲叱罵道:“真是一個廢物!你到底是怎麼安排的!怎麼這葯就讓朱彬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