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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兩名騎士一聽公主下令,立即提馬迎了上去,縱聲高呼道:“楊郎中請留步,公主殿下召見!”

楊帆已經看到太平公主的車駕了,但是他現在滿腔怒火,根本不想與太平搭訕,一見那兩名騎士迎上來,立即大喝道:“閃開!”

說話間,人如虎、馬如龍,卷着一股狂風便向二人衝去。

那兩名騎士勒着馬頭,剛剛合攏過來,楊帆就挾着一股狂風從他們堪堪合攏的雙馬間沖了過去。

“哎喲!”

兩名騎士被楊帆的快馬一撞,登時向外跌去,戰馬踉蹌,將兩名騎士摔下馬去。

“給我攔住他!”

太平公主大急,連聲命令道,又是四名騎士沖了上來,楊帆沒有帶武器,也不可能使用武器,他只是提馬往前沖,四名騎士雖負有攔下他的使命,可是他們都知道楊帆和自家公主殿下有着很曖昧的關係,哪敢真的用強,只能用人身馬身強行來擋。

一時間幾匹馬連連碰撞,人喊馬嘶摔倒一片,楊帆仗着騎術高超,從四名騎士的圍追堵截中衝出來,只是胯下的棗紅馬因為連番的阻擋已經慢下來,不復箭矢一般的銳氣。

“砰砰砰!”

腳步聲起,大地震顫,馬車後面衝出了八個女相撲手。

女相撲手們個個膀大腰圓,那肥壯的身軀彷彿一座座肉山,這些魁偉雄壯的騎士大多要兩個人拼在一塊兒才有她們一個魁偉。每個權貴都有幾個貼身的護衛高手,太平公主的心腹死士正是這八個女相撲手。

四個女相撲手邁開大步衝到楊帆身高。同時彎下腰去,“蓬!”地一聲。大手一張便抓住四條馬腿,同聲大喝道:“起!”

四個雄壯魁偉的女相撲手神力無雙,竟然單臂把楊帆帶着胯下那匹棗紅馬給舉了起來。虧得皇城範圍行人不多,否則這一幕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楊帆騎在馬上,陡然又拔高了一截,低頭一看,胯下馬四蹄懸空,不禁呆了一呆。

趁機功夫。又有一名女相撲手衝到馬側,一把扣住楊帆的腳脖子,大喝道:“下來!”

“嗚~~~”地一聲,楊帆被她從馬上硬生生扯下來,扣着一隻腳脖子在空中“呼呼”地悠了幾圈,脫手便扔了出去。

這女相撲手不敢傷了楊帆,雖然一通急旋把楊帆悠得頭暈眼花。這向外一拋卻用了巧勁,並不會摔傷楊帆。楊帆“噗”地一聲落在地上,只覺大地跟舢板似的起伏不定,他雙手按着地面,作勢欲起,只是暫時失去平衡。有些不夠清醒。

太平公主在車上看了吃了一驚,趕緊叫道:“莫傷了他!”

八個女相仆手陪伴公主久矣,關係極親密的,倒並不太怕她,那單臂舉着駿馬左前腿的一個女相撲手嘿嘿笑道:“殿下放心。楊郎中一身武功,身軀強健。這兩下子傷不了他的。”

楊帆晃晃腦袋,剛要從地上爬起來,忽覺天色一暗,急忙抬頭一看,只見四座肉山遮蔽了天空,正向自己當頭砸來,不禁慘叫一聲:“不要啊!”

牛頓第二運動定律:力等於質量乘以加速度。

四個健壯的婦人不敢傷了楊帆,便將體重化為武器,硬生生向他砸下去,四個肥大的身軀疊羅漢般向上一壓,楊帆那“瘦弱”的身軀登時淹沒於滾滾肥肉之中,再也不見了蹤影,連慘呼的聲音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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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了不成,那是當朝宰相!那是正受聖寵,在朝中一手遮天,連魏王和梁王如今都不敢輕掠其鋒的首席宰相,你是什麼身份,又憑什麼這般衝上門去?你是苦主么?”

車廂里,楊帆坐在太平公主的對面,衣衫稍顯凌亂,不過已經沒有剛被捉小雞般提上車時的狼狽了。

楊帆抓住太平公主替他輕拍塵土的柔荑,輕輕挪開,直視着她的眼睛,認真地道:“我沒有瘋,也沒有失去理智。否則,我此刻衝擊的就是午門而非李昭德的府邸!我很清楚,皇帝今日不上朝,我進不了內宮,見不到天子!

我更知道,憑我如今的身份,沒有資格對這等國家大事指手劃腳。尤其是,這是天子的逆鱗,只要事涉謀反,沒有任何道理可講、沒有任何證據可講!哪怕只是有一絲可能,皇帝都會做出最讓她放心的選擇:殺光那個可能存在的威脅!”

楊帆的聲音並不激憤,也沒有火氣,可是太平公主感覺得到他只是把所有的憤怒壓制了起來,只所以如此,是因為他的憤怒已經超越了他能剋制的界限,極度的憤怒,讓此刻的他顯得異乎尋常的冷靜,就像一座正在蘊釀着的的火山。

“我還清楚,皇帝既然已經派了御史台的人分赴天下各地,說明皇帝已經對此事十分警惕,如果我真的闖進宮去,見到了皇帝,一番陳辭的唯一結果,也只能是我被拖出午門砍頭!為了皇位,就算是皇帝的親生兒子,她也可以毫不猶豫地殺掉,我從不覺得,她會對我法外施恩!所以,我只是去見李昭德,而不是去見皇帝!”

太平公主黛眉輕顰,憂心忡忡地道:“二郎,你見了李昭德又能怎麼樣呢?他能讓死者復活?”

楊帆冷靜地道:“已逝者的冤讎,可以以後再說。只是,這件事剛剛發生,你就已經知道了,李昭德身為當朝宰相,首席執筆,他沒理由不知道,我見不到皇帝,他能夠見到,但他可曾做過什麼努力么?已經死去的人,可以以後再說,將要死去的人又如何呢?御史台傾巢而出。一群殺人魔王分赴各地,他這位宰相做過什麼?至少該嘗試阻止新的冤案發生吧?”

太平公主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御史台台主已經換人了,那個尸位素餐的孫辰宇已經被‘告老還鄉’,母皇剛剛下了聖旨,提拔萬國俊為御史大夫,成為御史台台主,你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楊帆臉色一黯。

太平公主又道:“玉山縣令胡旭堯已經上書朝廷,可萬國俊更精明,他幾乎是在屠殺那三百多口老弱婦孺的同時。就已命人快馬回京,稟奏說流人妻兒家眷對朝廷懷恨在心,正密謀反叛,是他及時發現,果斷下手。

你知道,母皇心中最忌憚的是什麼!但凡篡位之君,向來對此最為忌憚。母皇不但是篡位,而且是曠古未有的以女子之身成為帝王,所以她比任何一個篡得了皇帝更擔心天下不服。你說這兩封奏章,她會選擇相信誰?

流放之人中多有王公宗室,鳳子龍孫,‘代武者劉’。這句話萬國俊寫在奏章里,母皇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就註定了這些老弱婦孺必須去死,他們是不是真的想造反、有沒有能力造反一點都不重要,母皇也不會在乎!她只想讓自己心裡踏實一些。你懂不懂?

你以為天子會在乎區區幾百幾千條人命?做天子的沒有一個在乎人命,太宗皇帝當年因為一句‘武代李興’的傳言。便毫不猶豫地殺了小名‘五娘子’的大將李君羨,籍沒其家!”

“天子不在乎,我在乎!但有一線可能,我都要嘗試!你也說如今李昭德甚受寵遇,但有所求,天子無有不應,他至少該出面阻止。”

太平公主苦笑搖頭:“二郎,你做了這麼久的官,終究還是不明白官場上這些人的心思,。你以為李昭德會在乎那些流人的生死?你別看他們整天喊着為國為民,一旦有一個打擊政敵的機會,他們何惜他人的犧牲。

前番三位宰相入獄,不是被他毫不猶豫地犧牲掉了么?在他們看來,犧牲一些人,籍此剷除他的威脅,他就能更順暢地執行他的政略、造福更多的百姓,所以他絕不會內疚,不管犧牲掉的是他的同僚或者無辜的百姓。

也許,御史台這一招,正中他的下懷,他巴不得御史台瘋狂若斯呢。二郎,你此去不會有用的,李昭德剛愎自用,惟我獨尊,呵斥其他的宰相也如門下走狗一般,前番你當面頂撞,他居然沒有打壓你,已經算是對你另眼相看了,這一次你再欺上門去,他會怎麼想?”

楊帆怒聲道:“大不了一拍兩散,還能怎麼樣?大不了不做這個官,又能怎麼樣?抱着大義的牌坊,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縱人作惡?這等冷血無情的官,他李昭德做得,我楊帆做不得,無論如何,我要嘗試一下!”

“二郎!”

楊帆起身道:“公主,你不要再說了,君子之仕,行其義也!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或許不是一個智者,但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無論如何,我總要嘗試一下、努力一番!”

楊帆向太平公主拱了拱手,轉身向外走去,拋下一句話:“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但是不要再阻攔我!”

楊帆只道太平公主耳目靈通,所以及時獲悉此事,又兼洞燭人心,所以才猜到自己可能的反應,卻不知道太平公主之所以會猜到他有偌大反應,是因為她完全清楚當年在桃源村發生過什麼,她知道今日這場悲劇,楊帆會感同身受。

因為沒有太平公主的命令,方才還力阻楊帆的侍衛們和八個女相仆手穩穩地站在車駕四周,眼見楊帆出來卻一動不動,楊帆牽過自己的馬匹,翻身上馬,義無反顧地向遠方衝去。

車中,太平公主望着那擺動不已的轎簾,輕輕地嘆了口氣,幽幽地道:“唉!我怎就喜歡了這樣一頭撞了南牆也不肯回頭的莽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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