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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帆和張柬之堅決反對,羅書道猛打太極,黃景容氣得鼻孔冒煙,奈何無兵可用,又能如何?

他恨不得親自跳下馬去砍了那些流人,可是瞅這架勢,不止楊帆這年輕人不好惹,就是那個頭髮鬍子都跟霜雪一樣白的死老頭子都是練過劍的,真要較量起來,他還未必是人家的對手。

一如今晨那場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豪雨,黃景容來得快,退得也快,滿腔怒火都發泄在胯下的那匹馬身上,一鞭接一鞭地抽下去,帶着他的幾個手下越行越遠,漸漸與大隊拉開了距離。

張柬之坐得四平八穩,輕輕捋着鬍鬚,眺望絕塵而去的黃景容背影,緩緩地道:“黃御史還不死心啊!”

楊帆曬然道:“不死心他又能如何?”

張柬之微微一笑,從楊帆蓬鬆的頭髮、汗漬條條的臉龐,再到他的衣領、袍襟、靴面,看的非常仔細,看完之後,若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緩緩地道:“幸虧楊郎中及時趕到,否則老夫是阻止不了他的。”

楊帆策馬前行,眼角餘光卻在梢着張柬之的一舉一動,知道他在打量自己,微微一笑道:“世間哪有那麼多正巧的事。實不相瞞,晚輩其實在三天前就已經趕到了。”

張柬之微微動容道:“哦?既然如此,楊郎中為何不與羅都督取得聯繫,致有今日這般兇險。”

楊帆道:“御使台凶名在外,晚輩早知他們此來必生事端,因此接了旨意之後,憂心忡忡,一直想着早些趕來。奈何皇帝還下了一道旨意,令晚輩護送公主殿下去長安,這一往一返之間,晚輩再趕到此處就只能替流人收屍了。”

張柬之人老成精,一聽這句話就明白了女皇不可告人的真正打算,也聽出了楊帆話語中的抱怨之意。

楊帆道:“公主慈悲,知我心事,所以......進入關內道以後,公主便命我先行一步,也因如此,楊某才沒有帶來部屬。而這畢竟算是違反了規矩,所以黃景容不動手,晚輩便沒有貿然現身。”

“規矩......”

張柬之眯起老眼,輕輕撫着鬍鬚,咂摸了一個這個詞,眸光忽地亮了一下,睨着楊帆道:“老夫以為,一切規矩,都該是為了一個好的目的。如果想要做一件大善事,規矩反成了阻礙,那麼規矩就該被打破,楊郎中以為如何?”

楊帆輕輕頷首道:“晚輩深以為然!如果舊的規矩不合適,沒有規矩又會亂套,那就該打破舊的規矩,再立新的規矩。”

張柬之呵呵一笑,如逢知己,對楊帆的態度馬上又親近了幾分,對楊帆道:“郎中為救無辜百姓,不惜違抗聖命,奔波千里,將個人安危、一己前程置之度外,如此高義,老夫佩服之至。”

楊帆欠身道:“張公過獎了,今日張公為百姓仗義執言,力抗欽差,高風亮節,才叫人真心欽佩。只是,晚輩早到三天的事,還得請張公代為遮掩,這三天晚輩寄居在一所民宅,包括那兩個‘拉路喊冤’的孩子,其實也是晚輩先行救下的,萬一黃御使查證起來......”

張柬之白眉一揚,道:“郎中既直言不諱,老夫這裡,斷不會叫你露出一點把柄的,只是老夫如今在嵬州,也正為了打開局面拚命的撲騰呢,底下人多方掣肘,一時施展不開啊,若要遮掩你的行藏,還離不開羅都督的幫助。”

楊帆看了一眼走在前邊的羅書道,微笑道:“只要張公點頭,羅都督那裡楊某並不擔心,你看那馬上杵着的分明就是一棵牆頭草,他縱然知道些什麼,也不會說的。只要他也不說,黃景容在此地就是個聾子、瞎子,還能如何。”

張柬之啞然失笑,道:“楊郎中來的時日雖短,對這羅都督的性情倒是瞭然。”

楊帆道:“晚輩表字元芳,乃狄國老所賜。晚輩尊敬前輩,稱張公而不言官職,張公若不嫌棄,便以楊帆為子侄輩相待吧。”

“哦?”

張柬之聽說楊帆的字是狄仁傑所賜,對他的態度又是一變,欣然道:“既如此,老夫便託大了。呵呵,元芳少年有為,一腔熱血,老夫很是欣賞啊。”

他用馬鞭隨意地一掃,有些黯然地道:“其實如今何止一個羅書道,做官的有幾人不是裝聾作啞,只顧明哲保身呢?”

有這番議論,那是真不把楊帆當外人了。

屠殺流人是御史台自救之策,但客觀上對武氏一派是有利的,楊帆既然拚命制止,就絕不可能是武氏一派,再聽說他受太平公主指派,張柬之又覺親近了三分。

太平公主雖是當今女皇的女兒,可她更是前朝李唐的公主,自古以來,子女都是繼承父系血脈,在張柬之這個堅定的保李派官員眼中,太平公主是李唐皇室,永遠是李唐宗室,楊帆既是公主一派,自然也是李唐忠臣。

如今又聽說他的表字是狄仁傑所賜,那必是被狄仁傑視為子侄了,能被狄公欣賞、信任的人,他又如何不信?因此,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心中陡然生起,但是這個主意實在是太冒險了,他方才雖有試探,卻還不能完全把握楊帆的性情為人,略一猶豫,心中便想:“不成,此計太過大膽,還得試他一試。”

於是到了嘴邊的話,便又換成了商量:“可是,元芳雖想救人,奈何救得了一處,救不了別處;救得了一時,救不了永遠。這些酷吏不除,終究是個禍害,楊郎中打算怎麼辦呢?”

楊帆輕輕蹙起眉,搖了搖頭,嘆息道:“盡人事、聽天命吧,晚輩能救一人是救一人,能救十人是救十人,盡自己所能,求一個心安罷了,否則還能如何?”

張柬之輕輕嘆了口氣,喃喃地道:“是啊!想要永除後患,除非天降神雷,活劈了他們。可是......老天會降下懲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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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之後,羅書道便力邀楊帆入住都督府,張柬之則邀他入住刺史府。

楊帆自然選擇刺史府,羅書道臉上頗為遺憾,心中則暗暗鬆了口氣,他也不想讓兩位欽差把他的家當成擂台,弄得他像一隻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只是必要的姿態還要做做罷了。

按照楊帆的要求,張柬之只派了兩個人着便服去陪他拿行李,其實楊帆並沒有多少行李可拿,就只一匹馬還被他騎出來了,他是要去把藏在房中的兩個孩子接出來。

楊帆不想讓自己的真實身份被陳家人知道,因此到了住處不遠,便讓兩個公人在巷角等候,自己回了陳家。趁着院里沒人,楊帆先把兩個孩子領出來交給那兩個公人,又回去向陳家人辭行。

陳家知道楊帆是京中故人的,只有雪蓮和那個老家人。雪蓮的娘親在洛陽時並沒有見過楊帆,那時的楊帆還是個小小坊丁,也沒資格同郎中夫人攀談、結識。此番回來,自然只是向雪蓮小丫頭道個別。

得到消息的雪蓮匆匆跑出來,一見楊帆便依依不捨地道:“楊大哥,你要走了嗎?”

楊帆點點頭道:“嗯!這西南地面,我待的不甚習慣,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活計,我想到別處走走。”

雪蓮咬了咬嘴唇,唇上有一抹極細極淡的汗毛:“我爹在魚市街有幾個攤位,如果楊大哥不嫌棄的話,我可以跟阿爹說說,讓楊大哥去那裡做個夥計......”

“謝謝你!”

楊帆彎下腰,向她微笑道:“謝謝你,我已經決定要離開了。這次來嵬州,我很高興再見到你。我記得那時的雪蓮小姐很不快活,你的朋友只有藏在後園燈台下的幾隻蟈蟈,有時只能一個人躲在假山石後想心事,現在你不但出落的越來越美麗,而且每天都很開心,我都替你高興。”

雪蓮被楊帆說的眼淚汪汪的,泣聲道:“楊大哥......”

楊帆笑了笑,道:“好啦,我要走啦,這是大哥臨行之前送你的禮物,祝你......永遠快樂。”

楊帆拉過雪蓮的小手,雪蓮只覺腕上一涼,一雙鐲子便被套在了她的腕上,和闐青白玉的手鐲,水潤晶瑩的質地,線條圓潤。圓圓的鐲子,象徵著幸福美滿,如意吉祥。

“雪蓮小姐,再見!”

楊帆向她招了招手,雪蓮也揚起戴了玉鐲的手,依依不捨地向他揮動,玉鐲在腕,更襯得她的手臂白皙柔美。

躲在暗處的薰兒姑娘輕輕拍拍胸口,慶幸她的小嫂子沒有被那個怎麼看都不像好人的傢伙給誘拐走。她轉過身子,看看直挺挺地站在她背後的四個白衣武士,揮揮手道:“好啦好啦,都散了吧,本姑娘決定,放他一馬!”

薰兒姑娘決定放楊帆一馬,可司馬不疑和柳君璠卻不這樣想,楊帆離開陳家,與那兩個便服公人領着顧源、顧煥兩姐弟走開的時候,司馬不疑和柳君璠就悄悄輟在了他們背後。

柳君璠忐忑不安地問道:“大哥,他們有五個人呢,要不......算了吧?”

“你這個廢物!那兩個孩子也算個人?”

司馬不疑氣的鼻孔冒煙,沒好氣地喝斥道:“跟緊了,把石灰裝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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