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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蠻把已經安靜下來的孩子往懷裡又貼近了一些,警惕地問道:“要談什麼?”

一貼近胸口,母親的心跳聲就變得更清晰了,就像他還在娘肚子里時聽到的一模一樣,雖然娘親的心跳現在有些急促,但是孩子就是能夠分辨得出:這就是從他有了聽覺以後一直都能聽到的那個聲音,於是孩子更安靜了。

他閉着眼睛,扎撒着的小手輕輕撫摸着母親的下巴,晶瑩粉嫩的小嘴唇蠕動的,努力蠕動出一個小泡泡。本來,這個時候他的父親母親,和父母雙親的諸多親友應該正環繞着他,為他這個可愛的孩子氣的動作而歡笑。

但是現在身邊只有他的母親,就連他的母親也沒有注意到他這個可愛的動作,她正緊張地抱緊自己的寶貝,警覺地看着面前的這個男人,就像看着一個兇殘的強盜。

姜公子無奈地笑了一下,在小蠻的目光里,他就像一個殺人越貨的強盜,可他不是啊,他是傳承千年的世家公子,比皇室還要清高、還要尊貴的存在,他一向從一個高高在上的角度俯瞰世人,從來也沒有想過會被人看得這麼不堪。

他盡量用恬淡高雅的聲調說道:“擄你來,並不是我的主意,但是你既然已經落到我的手裡,我也沒有必要把你送回去,你的丈夫正自不量力地想要和本公子作對,本公子不想讓他或者別的什麼人認為我怕了他!”

姜公子停頓了一下,不待小蠻反唇相譏,又飛快地改變了話題:“你在這裡,尤其是你十月懷胎、分娩在即,你的失蹤一定讓你的丈夫很擔心。所以,你可以寫一封信。告訴他你很安全,然後……本公子就可以和他平心靜氣地聊一聊了!”

小蠻凝視着他,凝視許久,嘴角輕輕地抿起,抿起一抹驕傲自豪的笑意:“我聽郎君提起過你,你的身世、你的地位、你的權力,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的郎君所能企及的,不過……你現在卻很怕我的郎君,是不是?”

小蠻的嘴角勾了起來。姜公子的嘴角卻撇了下去,他彷彿聽到了一個最可笑的笑話。

姜公子“嗤”地一聲,不屑地把嘴角又撇低了些:“楊帆?他也配!我只是有些事想和他好好談一談。不想被人打擾,有你一封親筆信,可以讓他安下心來,心平氣和地與我談事情,除此之外別無用處!”

姜公子拒絕承認他現在對楊帆很忌憚。哪怕他明知道尤浩洋那個蠢貨自作聰明地辦了一件大錯事,把他陷入了絕對的被動,今天他將承受來自方方面面諸多強大勢力的壓力,但他不承認這是楊帆的本事。

這個世界是凡人的世界,沒有超人的存在,沒有誰能憑着一己之力就可以呼風喚雨、控扼天下。不管是女皇武則天還是七宗五姓這些千年世家,他們能為所欲為,是因為他們能憑着共同的利益控制更多人和更多力量為他所用。

姜公子也是一樣。如果剝離受他掌控的財力、物力、人力,他就會像一隻被拔光了毛的鳳凰,比一隻雞也強不到哪裡去,但是在楊帆面前,他拒絕承認那些現在被楊帆所影響所左右的力量是屬於楊帆的能力。

小蠻的臉色還很憔悴。嘴唇淡淡的少了一些血色,但她的笑意卻越來越甜美。誰不喜歡自己的男人是一個了不起的男人?她看得出,以姜公子的清高孤傲,換作以前,對她這番話甚至懶得辯解。

誹謗由你,我就是我,哪個人會堅持要一隻螞蟻承認他的高大?

可是現在姜公子不但在向她解釋,而且那似乎無懈可擊的風度之中隱隱地透着一股狼狽。

她莞爾搖頭,說道:“你很高傲,所以你不想承認曾經不被你放在眼裡的人,現在你只能仰起頭來跟他說話!所以,你明明做着很卑劣的事,卻努力想要保持你高雅的風度,你知不知道,如此種種,讓你說話、做事都變得很彆扭、很可笑?”

“胡說!”

姜公子再也無法維持他雲淡風輕、故作不屑的神情了,他開始反駁,語氣激烈:“南疆局勢的興滅,是他能左右的么?如今的一切,一半取決於天意,一半取決於皇帝,他只是渾渾噩噩地被推到了這樣一個關鍵的位置,巧合地成為一個重要人物。即便如此,他的生死,我依舊能夠掌握……”

小蠻打斷了他的夸夸其談,冷冷地道:“所謂掌握,就是像強盜一樣掄起刀子?哪怕你還有一點辦法能奈何得了我的郎君,也不會用這樣的辦法!姜公子,你只是一個從來也沒有遇到過真正的挫折和磨難,目高於頂、極度自負的人,別的,你什麼都不是!”

她昂起頭,驕傲而堅定地道:“郎君一定會來救我,但我不想捆住他的手腳,讓他任你宰割,如果那樣換取我和孩子的安全,即便我們能活着離開,我還能剩下些什麼呢?我不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但我知道你怕什麼你擔心什麼,我做什麼就對了,所以,我什麼都不會寫,我只在這裡等,等他來!”

姜公子瞪起眼睛兇狠地看她,可小蠻已經不再看着他,她低下頭,看着懷中沉沉睡去的孩子,吻一吻他幼嫩的臉蛋兒,甜蜜而滿足地微笑着,輕輕地道:“寶寶乖喔,你爹爹很快就來救你了,看到你的時候,他不知會有多開心呢……”

地牢入口處的光線一陣閃動,一個侍衛快步走進來,附在姜公子耳邊低聲說了句話。氣息噴在姜公子的臉上,姜公子馬上厭惡地躲開,他都沒有聽清那侍衛說了些什麼,就馬上拿出一塊潔白的絲帕使勁地擦着自己的臉頰和耳朵,好象剛剛有人在他臉上唾了一口痰。

努力地擦了半天臉,連肌膚都擦紅了,他才皺着眉,厭惡地問道:“你說什麼?”

侍衛提高聲音。說道:“滎陽鄭氏,鄭宇公子,過府拜訪!”

姜公子瞪起眼睛,質問道:“盧府已經‘空’了,他來拜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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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門打開,打門打開!我鄭宇到了你們盧家,車駕還得候在外面嗎,太不像話了!世兄在府的時候,都沒這麼大的排場,你們幾個家奴。什麼時候這麼大的架子了?”

鄭宇領着幾個崑崙奴施施然地進了盧府,指手劃腳地讓他們把左院門兒打開。

這幢府邸是姜公子的一位族兄的私產,因為整個家族已經撤回范陽。這裡只留了一位管事和十幾個奴僕照料。主人根本不在府上,而且是舉家遷走,要過三年才能回來,鄭宇根本沒有登門拜訪的道理,但他就是來了。

盧家的老管事苦着臉道:“鄭公子。我家阿郎攜家眷回范陽省親去了,這一去據說要兩三年才能回來。”

“我知道!”

鄭宇興高采烈地道:“本公子今天來,不是來拜訪盧世兄的!”

“那公子是……”

“本公子要宴客,老太爺又嫌吵,怕被老人家罵,只好另找地方。盧世兄這幢宅子清靜寬大。正好我用,暫且借我使使,沒有關係吧?就憑我跟盧世兄的交情。就憑我鄭盧兩家的交情,相信盧世兄在府上也不會拒絕,難不成你這老奴才還要快馬去問一問盧世兄才成?”

老管家聽得目瞪口呆,然後他就發現剛被叫開的角門兒外面呼啦啦湧進一排大車,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歌伎舞女紛紛從車上下來。俱都綵衣裹體、描眉點唇,看樣子馬上就要唱大戲似的。

與此同時。盧府右側的院門也被人叫開了,應門的青衣小帽的盧府家人眼睜睜看着十幾個胖大的廚子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後面一堆小徒弟扛着各種食材、鐵爐、銅盆、鐵網、竹籤一類的東西,看樣子是要在盧家開燒烤晚會。

太原王氏的王思遠、王思源兩兄弟一步三搖地走了進來,嘻嘻哈哈的根本不把盧府家人放在眼裡,幾個低眉順眼、姿容秀麗的新羅婢子,像受氣小媳婦兒似的邁着小碎步,亦步亦趨地跟在主人屁股後面。

隱在暗處的繼嗣堂高手見此情景也是相顧茫然,他們的幕後東主就是這些世家,眼下這些世家子弟大模大樣地闖進來,他們又能怎麼樣?

埋伏在外圍的這些繼嗣堂高手不是姜公子的心腹,其中很多人都是由各大世家充實到繼嗣堂的技擊高手,盧府右門兩棵濃蔭如蓋的樹上蹲着的兩個高手就是太原王家的人,眼看着自家的小公子登門,他們就像石化了一般,完全不知所措了。

盧家前宅大門口,崔家的崔湜、崔蒞、崔液、崔滌四公子於秋風蕭蕭中打着扇子,邁着整齊劃一的步伐,跟走台步似的往裡邊闖,後面跟着一群樂師,懷抱琵琶的、捧着古笙的、耍着竹簫的、扛着羯鼓的……

幾乎是同一時間,盧家這幢大宅的每一個入口處都有幾個鮮衣怒馬的狗奴才敲門,然後不由分說便狗仗人勢地闖進來,打開大門放自家公子的車駕進來,車駕進來也不遠停,就往那門口一堵。

姜公子已經匆匆離開地牢,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個個消息相繼傳來:世家子弟們堵了出入的門戶,接下來就沒有任何過份的舉動了,他們沒往盧家的私人住處亂闖,而是匯聚到最寬敞的那間花廳,真的開始大排宴筵,那歡快的樂曲和婉轉的歌喉,已經清晰地傳進了姜公子的耳朵!

姜公子很快就弄明白了各大世家的用意,他昨夜的過激舉動,已經激怒了各大世家。如果他昨夜成功地殺死了楊帆還好,那樣他頂多得到一個嚴厲的警告,爛攤子還是要由他來收拾。

可楊帆沒有死,於是各大世家決心自己來收拾這個還沒爛到不可收拾的爛攤子了:“他……被軟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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