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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帶着些潮氣的柴禾先是燒得“噼啪”作響,繼而就熊熊燃燒起來,那煙氣也迅速變淡了,缶中飄出一股濃郁的藥味兒,這一回的藥味並不難聞,細細品味還有一種淡淡的香氣,畢竟是些補品。※※

阿奴偎依在楊帆懷裡,輕聲道:“奴的身子已經大好了,郎君其實不必冒險去弄這些補藥的。”

楊帆微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心中卻想:“若非我想到去弄這些藥材,怕還不知道契丹人竟有這樣的打算,這些蠻夷,論起心機來,比我朝中百官也是不遑稍讓啊。這個消息,得儘快送給朝廷。”

阿奴心滿意足地往楊帆懷裡靠了靠,低聲道:“郎君失蹤這些時日,奴食不知味、夜不安枕,如今奴是安心了。只是小蠻還在家裡牽腸掛肚。都是奴家不好,一俟看見郎君,想也不想就追了上來,當時該留個人傳個口信回去的。”

楊帆把她摟緊了些,沉默半晌,才輕輕地道:“小蠻身邊有念祖和思蓉,有他們吵着、鬧着、牽掛着,小蠻心裡還有個奔頭兒,沒有那麼多時間想我的……”

他自我安慰着,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和小蠻的感情最深,不只是愛情,還有親情。小蠻有兩個孩子需要照看,又不用奔波在外,身子或許不及阿奴憔悴,但是他生死未卜的消息傳回去,對小蠻心靈上的傷害又豈會小了。

可是,十六萬大軍遠征啊!

小小契丹,從來就不曾放在國朝眼中,當初派出十六萬大軍,本來朝中還有大臣非議的,認為皇帝有些小題大做,是皇帝一意孤行。才派出了這麼多的人馬。

當時連楊帆都有同樣的想法,認為三五萬精兵就足以把契丹那幫烏合之眾打得落花流水,誰會想到朝廷居然會敗,而且是一敗、再敗、三敗。敗得如此之慘?

想到這裡,楊帆心中也是一陣莫名的憤懣,沉默良久,才輕輕地道:“快些好起來吧。我們……很快就要出山了!”

……

突厥連敗靜難、平狄、清夷等諸路邊軍,連克媯州、檀州、定州、趙州等地的消息不只傳到了朝廷,也迅速傳到了西域。

正在那裡安置流民、鞏固邊防、努力修復因為突厥入侵所造成的種種破壞的狄仁傑聞訊之後,就像得了一場重病。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這幾年流放地方,他已經蒼老了許多,但他樂觀積極的人生態度卻一直沒有變。儘管他很清楚這些年來國力已經衰微。但他一直覺得這種衰微只是相對於太宗、高宗時期的強大顯得有所衰落,不管如何,朝廷在周邊諸國眼中依舊是只可仰望的存在。

可是一連三路大軍在河北的失敗,猶如當頭一棒,把他徹底打醒了。

原來……,國朝已經衰敗若斯,那群因為大唐的強大而暫時蜇伏的敵人。一旦識破這是一隻紙老虎,他們的野心還能遏制么?

夜色深沉,狄仁傑卻了無睡意,一個人在外徘徊良久,便回到帳中默默地喝起了悶酒,幾杯酒下肚,他便有了醉意。

他是從太宗、高宗朝一直走過來的一個老臣,他親眼看着大唐帝國一步步強大起來,如今他已從一個少年,經歷了青年、壯年,進入了他的暮年,他的頭髮鬍子都已雪一樣白,而大唐……也開始衰落了么?

“狄帥,婁師德婁大將軍求見!”

狄仁傑帶着醉意的雙眸淡淡地睨了那名侍衛一眼,揮了揮手,吩咐道:“請他進來!”

婁師德拖着一條殘腿,慢慢走進來,向狄仁傑拱拱手道:“婁師德見過大元帥!”

狄仁傑頭都沒抬,只是給陶盆里又換了些熱水,然後把錫制的酒壺小心地放到熱水中間,說道:“坐吧,一起喝兩杯!”

婁師德也是聽說突厥兵出河北的消息,才跑來找狄仁傑商議對策的。他知道狄仁傑一直對他很是排斥,卻不知道狄仁傑落難時,他一再向朝廷舉薦狄仁傑的奏章,武則天早已給狄仁傑看過,所以對狄仁傑這種毫不見外的態度微微有些詫異。

婁師德見狄仁傑專註在酒壺上,並不抬頭,只好走上前去,在狄仁傑對面的馬紮上坐下來,他的身子極其肥胖,肥碩的大屁股一壓進那個小馬扎,小馬扎立即發出吱呀一聲慘叫,好象馬上就要散了架似的。

狄仁傑忍不住笑起來:“你這老貨,偌大年紀,怎麼還是這麼肥胖,從不見你瘦上幾分。”

狄仁傑這話可就透出了幾分親昵,婁師德心裡一暖,也忍不住笑起來:“仆其實吃的並不多,天生如此體質,實也無奈。”

狄仁傑提起酒壺,為他斟了一杯,道:“來,喝酒!”

婁師德道:“元帥,仆今日來是因為……”

狄仁傑道:“我知道你為何而來,呵呵,這事……還有什麼好說的?來,喝酒,喝酒!”

婁師德嘆了口氣,只好捧過酒杯,向狄仁傑齊眉一敬,一口灌了下去。婁師德平素不好飲酒,以他的性情更不可能這樣飲酒,如今這個動作,足見他心中的苦悶,狄仁傑嘿然一笑,馬上又為他斟滿了一杯。

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漸漸地醉意便湧上上來,這時候外面的風開始颳得急了,零星的雪花開始飄落下來,雖然還不等落地就已化掉,但那撲面的濕意,卻叫人知道,天上已經開始下雪,冬天很快就要來臨。

“默啜也算是一世梟雄了,能屈能伸,能打能逃,上午跟你斬雞頭拜把子,下午就能向你捅黑刀使絆子!前一刻還耀武揚威不可一世,下一刻就能跪地求饒磕頭如搗蒜。嘿!我老狄什麼樣的人都不服,這樣的人,不敢不服啊!”

狄仁傑笑罵著喝了口酒,一臉的憤懣之色。

婁師德端着酒杯,眼睛開始濕潤了:“唉!也別說人家,打鐵還須自身硬。如果咱們自己夠強,他狡詐也好、強橫也罷,又能如何?黑齒常之、泉獻誠、程務挺……,他們死的太早了。如果這些名將有一個在,河北局勢也不會如此糜爛,太后真不該殺了他們啊!”

婁師德也許是喝醉了,居然把女皇說成了太后。

狄仁傑似乎比他醉得還厲害。居然一點也沒聽出來,而且還順着他說了下去:“太后本就不擅軍事,尤其是她以女子之身攝政,朝野阻力重重。以致太后過於看重軍權,把軍權盡數交給武氏族人,可那些武氏族人哪有一個會帶兵統將的?”

婁師德冷笑起來。道:“不擅軍事也就罷了。難道國政就擅於了嗎?爭權奪利就等於國政?精於權謀算計、勾心鬥角就是治國的大道?蠻夷之族,宜施羈縻之策,這是太宗時候就行之有效的國策,為什麼不能堅持下來?為什麼要憑一己好惡而改變?

對蠻夷,既要讓他們畏懼朝廷的實力,又不可壓迫過甚,不要說是外族。就算是同族,你壓迫過甚,不把他當自己人,又有誰肯甘心為你效命,肯對你俯首貼耳?可是這些年來朝廷是怎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