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爛船還有三斤釘,順字門的這三斤釘,就體現在他們的聚義堂了。

這些年來,順字門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能賣的都賣了,能當的都當了,唯一還像點樣兒的就是這座聚義堂。一根根合抱粗的巨柱,雖然漆面已經盤剝,依舊穩穩地支撐着這座寬廣的殿堂。

建於隋文帝年間的這座聚義堂現在已經不剩什麼了,除了那座足足由三十六扇屏風組成的巨大無朋的坐屏。坐屏已經極其陳舊,可是從那精緻細密的花紋雕刻、繁複生動的江河圖案,依稀還能看出幾分昔日這座可以同時容納上百位英雄豪傑的大廳氣派。

古竹婷在兩名順字門弟子的引領下進了聚義堂,空蕩蕩的聚義堂中早就沒了主位,只有相對的兩排座椅,在這巨大無比的客廳中卻只有兩排座椅,相向各只三座,未免顯得過於冷清了。

坐在客座上的人是李黑和嚴世維,從兩人的穿着來看,顯然來的時候是做過一番偽裝的,他們自然有辦法躲過鎮上人的視線,悄然潛入順字門做一次秘密拜訪。

一見古竹婷進來,二人便急忙起身,抱拳道:“見過古姑娘!”

二人說著便在古竹婷身上打量,瞧見古姑娘的模樣,二人目中有掩飾不住的驚訝,或許在他們看來,這個能以一敵百的女人雖然是個女子,也該生得身高丈二,胳搏上跑得馬、拳頭上站得人,卻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兒。雖說她身姿矯健、步履輕盈,眉宇間自有一抹英氣,可是這副模樣顯然距他們心目中能打得蛟龍會百十號人落花流水的女英雄有着極大差距。

“見過黑爺!嚴爺!兩位前輩請坐!”

古竹婷請二人坐下,自在對面坐了。笑盈盈地道:“我還以為兩位前輩明天才會過來,不想今晚就到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嚴世維只當她是在調侃自己,只能尷尬地笑笑,李黑卻突然想到了什麼,失聲道:“明天?莫非……莫非今晚還要發生什麼?”

古竹婷淺淺一笑,道:“不知道若是文斌還在。黑爺和嚴爺能否做得了蛟龍會的主呢?又或者你們願不願意擔上一個背主的名聲?如果你們不能又或者不願意,那麼小女子自該代勞,替你們省去這些麻煩。”

李黑和嚴世維相顧駭然,“難不成今晚少會主也要無疾而終?”一想到這種可能,連李黑這種老江湖都有些頭皮發炸。

古竹婷明眸一掃。淡淡地道:“呵呵,這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不談這些了,兩位前輩既然肯來,想必是對我們之前的建議有所考慮了,不知道兩位前輩是如何決定的呢?”

李黑斂去驚容,緩緩說道:“古姑娘。如果我們點了頭,蛟龍會兩千多號兄弟就上了姑娘你這條船,以後得靠姑娘你賞大家一口飯吃了,姑娘是否該向我們交個底兒呢?要不然若出了什麼紕漏。我們兩人可沒法向全幫弟兄交待。”

“黑爺和嚴爺這麼爽快,本姑娘自該開誠布公!”

古竹婷纖腰一挺,很利落地站起來,“啪啪啪”三擊掌。揚聲道:“請獨孤先生來見見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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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帆注意到鎮上人警惕的眼神後,馬上放緩了步伐。想先找一處客棧住下來再說。

街市上燈光處處、人來人往,棚屋、地攤、店鋪將街道擠得窄窄的,道路兩旁的店鋪里探出無數的招牌旗幡,個子稍高一點的人從巷中一走,那些招牌旗幡就會輕輕刮過他的襆頭。

前方緩緩行來的幾個人忽然引起了楊帆的注意。

其中一人身材很高,穿着一件寬大睡袍狀的白色長袍,肩上還搭着一條厚厚的披肩,頭上戴着一條有黑格的白色方巾,方巾用一條一指寬的金屬圈固定在頭上,一看就是一個大食人。

走在他左右和身後的,分明就是他的護衛武士了,這些武士衣着簡單,內衣之外斜肩披纏着一塊棕色的長布,這就算是外衣了,他們的頭上也纏着同色的方巾,手裡提着一柄細劍,劍上沒有鞘,只有一塊破布裹着。

這個滿臉鬍鬚、凹眼直鼻的白袍大食人東張西望地走着,似乎對灞上鎮的情形非常好奇,看樣子他也是剛到灞上。忽然,二層小樓上有人“嘩”地潑下一盆水,水正潑在他的腳下,把他的白袍都濺髒了。

幾名武士大怒,馬上仰起頭,像是見到有人傷害主人的忠狗,呲起獠牙,從喉嚨中發出威脅的低吼,那白袍大食人也滿臉怒容地抬起頭,但惱怒的目光卻馬上變成了驚喜。

窗子里有一個光着身子的女人,楊帆站在側面,從看到了她他媽的模樣。女人對她他媽的身體絲毫不覺羞恥,只是有些寒冷的樣子,她潑了水便摞下木盆,探手去關窗子,這一彎腰,一對豐滿的rǔ房顫巍巍地垂下來,更加顯得碩大。

楊帆知道這女人是什麼人了,這鎮上有許多妓女,專門做這些漕夫水手生意的妓女自然談不上什麼檔次,這個女人相貌很普通,身材還有些發胖,不過一身皮肉倒是非常潔白。

大食商人仰起臉,興高采烈地道:“看吶,看吶,看我看到了什麼,啊!那潔白的皮膚,就像放在瓷盤裡的銀幣,又像曠野中的一隻白羚羊。她圓月般的臉龐,豐滿的胸脯像兩隻大石榴……”

想不到這大食人竟說得一口中原話,只是音調有些怪異,還透着些異鄉人的口音。樓上的女人探出頭,很彪悍地罵了一句:“夜叉鬼,滾你的蛋,窮嘰歪什麼!”

大食商人肥肥大大的袍子後面“刺溜”一下鑽出一個金髮碧眼的小鬼,個頭不高,只有十二三歲模樣,叉着腰跳着腳地沖樓上喊:“嘿!這位夫人,你可不要有眼無珠啊,我們老爺可是巴士拉最有名的大詩人,他的詩讓無數貴婦人為之瘋狂,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散落在盤中的珍珠……”

樓上的女人雖然是個只會做皮肉生意的廉價妓女,她很可能連字都不認識,但是生在詩之國度的她顯然還是具備鑒賞能力的,她只用一個語氣詞,就充分表達了她對這首爛詩的評價:“呸!”

女人砰地一聲關上了窗戶,那個大食商人望着窗子關上前驚鴻一瞥的女人背影,猶自詩興大發:“啊!她生氣的眼睛就像看見了蟲兒的夜鶯,她憤怒地顫抖的肚皮像黎明時分的魚肚白。她優雅地轉身離去,好似羚羊一般,扭動着那墜彎腰肢的豐滿臀部……”

金髮小鬼雙手做捧心狀,彎着一雙漂亮的藍眼睛,無比陶醉地讚美道:“啊!多麼動聽的詩啊!多麼優美的詩啊!就像晨霧中透出的第一縷晨曦,就象綠葉上凝結的第一滴晨露,啊……”

來自遙遠國度的大詩人大概是太喜歡用肢體語言配合他的詩朗誦了,他一邊吟詩一邊手舞足蹈,從旁邊小酒館裡走出的一個醉漢正好被他杵到眼睛,那醉漢大怒,揚手就拍出一巴掌,喝罵道:“你他娘的不長眼睛嗎?”

大詩人狼狽地退開,衝著那醉漢怒道:“你竟敢羞辱我?羞辱尊貴的阿卜杜拉.沙赫曼.本.阿齊茲.本.哈卡姆!只有毛驢才會習慣於受人羞辱,一位尊貴的先生、一個zìyou人,哪怕是一頭駱駝都不肯忍氣吞聲!”

那醉漢搖搖晃晃地正要走開,一聽這話被逗笑了,他瞪着一雙通紅的醉眼乜着這個大食人,大着舌頭道:“你……你個胡妖鬼,囉哩嗦的放的什麼屁?你……你想幹嗎?”

詩人懊惱地整理好被打歪的頭箍,義正辭嚴地道:“狼會向沒有狗保護的人狂嗥,面對雄獅般的強者卻只有敬畏,我!尊貴的阿卜杜拉.沙赫曼.本.阿齊茲.本.哈卡姆先生為了悍衛我的尊嚴,要和你決鬥!你去下地獄!”

大詩人這話一出口,他的幾名武士馬上肩一沉,腰一弓,擺出進攻的架勢,同時呲起雪白的牙齒,從喉中發出低沉的威脅怒吼,手也緊緊攥住了腰間圓柱型的細長劍柄。

“喲嗬,你……你跟我決鬥?”

那醉鬼樂不可支地左右看看,把雙手往嘴巴上一攏,大聲喊道:“有個胡妖鬼要找咱三河會的麻煩嘍,弟兄們,上啊!”

“呼啦”一下,從酒館裡、店鋪里、街巷中擁出無數的人來,就連路邊擺攤的小商販都跳出幾個人來,把街巷兩頭堵得嚴嚴實實。那些斜披一匹長布的胡人武士倒是沒有絲毫懼怕,他們依舊眥着白牙,努力把兇狠的大眼睛瞪得更大。

但是,大詩人似乎被這種狀況嚇了一大跳,他憤怒的神色迅速平息下來,用矜持的語氣道:“饒恕人者,安拉就會饒恕他,我不會跟你這種野蠻人一般見識的,我們走,阿拔斯。”

詩人對他的金髮小跟班招呼了一聲,轉身就想走,可是整個街巷都被三河會的人堵住了,哪裡還有出路,那個醉漢抱着雙臂,站在旁邊冷冷發笑。

這位大食詩人前倨後恭的模樣實在引人發噱,楊帆忍住笑,走上前道:“同幫兄弟守望相助自是應該的,不過為了些口角之爭就不必大動干戈了,欺負外鄉人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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