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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周的“關市令“規定,錦、綾、羅、綢、綿、絹、絲、布、牛尾、珍珠、金、銀、鐵不得與西邊、北邊諸關以及沿邊諸州貿易。以上這些東西,即便是兩國和平時期也是禁止民間貿易的,這是官賣品。

違反這一規定與化外蕃人私相交易的,以盜賊論處,流放三千里。交易兵器的,絞。而這還是兩國和平時期正常貿易的時候,如今武周與吐蕃交惡,兩國時常發生戰事,與之私相交易上述物品,罪行該有多重可想而知。

有了這條罪名,楊帆和胡元禮、陳東原來為之搜羅的貪污、受賄等罪行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憑他們原來的罪行,他們在朝中的奧援還可以上下其手從中活動,力圖大事化小,可是涉及裡通外國走私禁物尤其是兵器,那些人避之唯恐不及,誰還敢多事。

張昌宗在長安城大行抓捕之事,很多官紳昨日還是他的座上客,今天就搖身一變成了階下囚。張昌宗這一動手,陳東和胡元禮先前所做的種種準備就派上了用場,張昌宗不是抓了一個審訊盤問,有了結果再抓相關官員,而是同時下手,一抓一群。

被抓的犯官全部關押在玄武門外的禁軍大營,由千騎營和張昌宗帶來的左衛禁軍看管。為了安全起見,在實施抓捕的同時張昌宗就搬到了禁軍大營,如果有人用勁弩來對付他,縱然身邊高手如雲,他也不敢確保無恙,他可不想步楊帆的後塵。

在張昌宗所抓的這些官員、士紳、權貴、勛戚之中,首當其衝的就是鄭宇提供給沈沐,沈沐又通過阿卜杜拉交給古竹婷的那份名單上的人。

一個個和各大世家有着各種聯繫的官員相繼因為走私、貪污、受賄等罪名落網,其中有些還是極重操守不可能與這些事有瓜驀的,也被以這些強行攀扯上的罪名抓走,鄭宇至此若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那他就真的蠢到不可救藥了。

鄭宇又驚又怒,立刻就想着手反擊。在他手中還有一份名單,這份名單是加了火漆又以蠟封的,非到關鍵時刻,連他也不能開啟,而今顯隱兩宗的宗主背叛了世家,這不正是最危急的時候?

他毫不猶豫地打開了名單。名單上是如今分別屬於顯隱二宗,但是世家可以越過顯隱二宗直接操縱的一些重要人物,顯隱二宗雖有宗主主持大局,但是這麼龐大的組織,宗主不可能事必恭親,這些人都是負責具體一面的大人物。

他們之中有人掌握着強橫的武力,有人控制着顯隱二宗的中樞機要,只要把這些人調動起來,他就可以利用這些人迅速誅殺二宗宗主而不至於讓顯隱二宗就此崩潰。但是,如獲至寶的鄭宇很快就發現,他手裡的這份名單只是一份訃告!

林雨涵、吳然、崔服、吳東、張興、朱明勇、周思、吳寧、李嘉寧、高雲龍、馮烜……,每一個人要麼是名動一方的名士才子,要麼是獨擋一面的黑道梟雄,又或者是一府一地的地方名流,但是他們都死了!

死神就像在和鄭宇賽跑,他每到一處,看到的都只有一具冰冷的屍體,有的已經搭起靈棚斂收進了棺材,有的在他趕去時才剛剛被殺,他只晚了一步,片刻之前那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權重一方的人。

鄭宇怒不可遏,他就像是一隻無事不來的夜貓子,隨着他的一次次拜訪,只見到一具具屍體,他一度以為下一個要遇刺的人就是他了,但是他一直平安無事,依舊活蹦亂跳地穿行於大街小巷,看張昌宗抓人、看陳東抓人、看胡元禮抓人,看不知道是什麼人的人殺人!

他知道殺人的其實一定是沈沐和楊帆,但他不知道沈沐和楊帆何時擁有的這樣一支秘密武裝,哪怕世家在顯宗和隱宗的每一個部門裡都只剩下一個耳目,動用這麼多人手同時對這麼多人下手,也不可能不泄露半點風聲。

可是,這一次真的就沒有泄露半點風聲,這批來無蹤去無影、出手歹毒狠辣、一旦被抓獲立即毫不猶豫地自盡的死士究竟是從哪兒來的?楊帆和沈沐究竟是什麼時候培養出了這樣一批死士?

楊帆剛剛成為顯宗之主才兩年功夫,這些死士絕不可能是他的,那就只能是沈沐了。可沈沐雖是隱宗的締造者,但是在他手下不乏世家耳目,要培養這麼多身手卓絕且忠心耿耿,隨時可以為主人赴死的死士,能瞞得住人?

培養這樣一批死士,需要的不僅僅是時間、不僅僅是財富、更不僅僅是權勢,他想避開世家耳目,不讓人有絲毫察覺,那得需要多麼周密的策劃、多麼長久的準備、多麼深沉的心機、多麼縝密的謀劃?

鄭宇絲毫沒有懷疑到關隴世家,因為關隴世家與山東世家就像油和水,兩者不可融合,顯隱二宗的宗主雖然做出了背判的舉動,可他們生存的土壤、適應的環境依舊牢牢地打着山東士族的烙印,關隴世家不可能對他們如此信任、如此支持。

可他沒有想到,這支力量正是來自他認為絕不可能的關隴世家,而調動這支力量的人正是被他認為絕不可能的楊帆。他不知道楊帆由於那位宮中內相,已經被關隴世家當成世家女婿,他不知道獨孤世家有位奇女子,慧眼識珠,早就為楊帆從中牽線搭橋。

當他視若瑰寶的那份名單上最後一個人也宣告死亡時,鄭宇泄氣地撕掉了那份名單。沈沐和楊帆手中沒有這樣一份名單,所以顯隱二宗被清洗掉的人當然不止名單上的這些人。

這些人是被各大世家視為絕對可靠的人,沈沐和楊帆經過長期的觀察與分析,也內定了一批他們認為可靠的人,比如觀天部里除了瀛州書院的那位林山長,剩餘的其他耆老名宿。

而一些在世家和顯隱二宗宗主眼中都顯得模稜兩可、立場不清且又擔任着重要職務的人,這一次都在楊帆和沈沐的清洗之列,寧殺錯,不放過!正因如此,沈沐和楊帆的清洗才能如此乾淨。

這盤棋,已經收官了,不用數子計目,鄭宇就知道他已一敗塗地,他憤懣異常地找到了沈沐,他想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麼!

“我沒想過背叛,我也沒有背叛!”面對鄭宇憤怒的質問,沈沐答得慢條斯理。

七七姑娘並沒有露面,她的男人和她的娘家發生了衝突,無論如何她都不宜露面的。

鄭宇憤怒地道:“你這還不算是背叛?”

“當然不算,我們只是想要更自主的權力,而不是成為世家手中一枚可有可無、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

沈沐淡淡道:“我和楊帆與那位盧公子不同,我們背後沒有一個龐大的世家撐腰,所以我們沒有退路。你敢說當初顯隱二宗惡鬥時,背後沒有各大世家的有意縱容?”

沈沐冷笑道:“他們想削弱兩宗,怕我們尾大不掉。長安一戰,盧公子敗了,可我贏了么?我被發配到新羅去了,如果不是隴西李老太公的鼎力支持,如果不是我在新羅又為各大世家開闢了一條新的商路,我已經被拋棄了。”

沈沐的目光銳利起來:“從那時起,我就決定,再不做一枚任人擺布的棋子!”

廳中一片寂靜,過了半晌,沈沐才冷誚地道:“而楊帆比我還不如,我雖不是盧公子那樣的世家貴介天之驕子,但我好歹也是世家一手扶植出來的,至少被當成了自己人,雖然是無足輕重的自己人。可楊帆呢,他被你們認同過么,他只是一個特殊情況下的替代品,隨時可以被拋棄。所以,我跟他一拍即合!”

沈沐仰身靠在椅上,道:“不過,這與背叛無關!各大世家需要繼嗣堂,繼嗣堂更需要各大世家!我們只是想把俯首聽命的關係,換成……合作!”

鄭宇緊攥雙拳,冷笑道:“可我們已經不需要你們了,就算你們控制了繼嗣堂,我們也不需要你們!世家可以扶植你們,也可以隨時拋棄你們!”

沈沐微笑道:“本來也許不需要,但是自從你把那份名單交給我,他們就需要了!他們失去了那些人,如果再失去我們,那麼他們最快也得需要三十年才能恢復元氣。三十年對一個千年世家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是對他們來說很重要!”

鄭宇的心中湧起一陣深深的懊悔。

沈沐悠然道:“該低頭時,就算皇帝也會低頭的,寧可拼個魚死網破也要圖一時之快是匹夫之勇,而不是世家風範!”

……

楊帆面前擺着一張長長的燕几,几案上堆滿了東西,不是金珠玉寶,而是札本帳冊,可是這些札本賬冊的每一張紙片、每一行文字都價值千金。房契、地契、過書、市籍,這些都有,但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一冊冊名錄,名錄上的每一個名字都意味着一筆財富或者一條人脈又或者是一批可用的人手。

楊帆輕輕撫摸着案上的這些東西,喃喃自語道:“我知道顯宗很強大,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它究竟有多麼強大!這還只是一個顯宗啊,千年世家的底蘊當真無比雄厚。”

古竹婷好奇地問道:“阿郎,這些東西,價值幾何?”

楊帆道:“這些東西,有的能用金錢衡量,有的卻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如果需要打個比方……,這麼說吧,如果你擁有這案上的東西,你可以轉瞬之間就在西域自立一國,最多三年,就能成為稱霸西域的一位女王!”

古竹婷轉眸一笑,嫣然道:“為什麼不是阿郎去當國王?”

楊帆嘆道:“做這個宗主,我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一國之君,我可做不來。”

古竹婷單膝蹲跪在楊帆面前,含情脈脈地仰視着他道:“阿郎就是人家心目中的王,永遠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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