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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聽了張說的話不禁有些無言以對。周公的確代周攝過政,可那是因為周王年幼伊尹也的確流放過他的君主,可那是因為君王無道。待後來成王洗心革面,伊尹又還政給他了。

當然,今時今日即便君王無道,臣子這麼做那也是大逆不道的行為了,可那是千年以前,千百年來,伊尹、周公早就被後人奉為為臣的典範,成為史上留名的賢相,據此怎能判定張說有罪。

張說既已和二張撕破了臉,乾脆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慨然道:“陛下,張易之曾對臣言,只要臣為他們做偽證,就保我出任侍郎,繼而薦我為宰相。

臣也明白,今日若附和魏公,一旦他罪名確立,張說也是罪不容誅。可臣實在不敢昧心誣證!”

“你胡說!你······,聖人,臣冤枉,臣冤枉啊!張說為了替魏元忠脫罪,有意陷害微臣,請聖人為臣主持公道!”

張易之和張昌宗慌了神,連忙跪倒在武則天面前,事已至此,他們只能全盤否認,根本不承認與張說私下有過接觸了。

楊再思和蘇味道等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繼續裝聾作啞,姚崇卻挺身而出,大聲道:“陛下,二張陷害宰相,此事非同小可,臣請陛下徹查此案!”

武則天見張說不但未能證明魏元忠有罪,反讓二張成了陷害忠良的嫌犯,心中真是憤怒已極。她事先已得二張面奏,知道張說答應替他們做證的事,如今卻出爾反而,令武則天厭憎之極。

武則天拍案而起,沉聲道:“把魏元忠和高戩押回大牢,容後再審!”

姚崇急道:“陛下!”

武則天理也不理,拂袖又道:“張說是此案重要人證,一併拘押、待審!”

姚崇怒道:“陛下!今既不能證明魏相有罪,便應予以釋放!”

武則天面沉似水·一言不發,只管返身離去。

姚崇臉色鐵青,隨即走出長生院,站在階石上把發生在殿上的事情經過向群臣控訴了一遍·此事在文武百官之中立即引起了一片軒然大波。

次日朝會,正諫大夫、同平章事朱敬當庭抗言:“陛下!魏元忠素以忠正著稱,今二張以張說為證,張說卻反證魏元忠無罪,如此情況,陛下就該開釋忠臣,陛下依舊羈押魏相與高寺丞·連做證的張舍人都拘押了,如此不公豈不令天下失心?”

更有人言辭激烈,直指武則天本人:“陛下革命之初·不失為納諫之主暮年以來,竟成受佞之主耶?自元忠下獄,里巷洶洶,皆以為陛下委信姦宄,斥逐賢良。忠臣烈士,皆痛心於私室而緘口於公朝,蓋畏易之兄弟之勢,徒取死而無益。方今賦役煩重,百姓凋弊·加以小人專恣,刑賞顛倒,竊恐人心不安·別生他變,爭鋒於朱雀門內,問鼎於大明宮前·陛下將何以謝之?何以御之?”

武則天勃然大怒,呼來站殿將軍,戟指怒喝道:“把他們拖出去,統統拖出去!”

朝會不歡而散,太平公主聞訊大喜,邀楊帆過府,興緻勃勃地對他道:“二郎·這一遭你可判斷有誤了,嘻嘻·二張欲以張說為證,如今反讓他們亂了陣腳。滿朝文武群情洶洶,正可為我所用。我打算明日入宮向母皇當面進諫,營救魏相與高寺丞出獄。”

楊帆在御前有婉兒為耳目,再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武則天此刻的心態了,武則天當日廷前奏對之後,怒氣沖沖回返後宮,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張說,真反覆小人也,可鄙可恨,令朕厭憎!”

什麼叫反覆小人?張說此前可沒有當堂作供說過魏元忠和高戩的壞話,哪裡來的反覆?武則天這無意中的一句話,不但說明她事先知道二張收買張說偽造證言,而且對張說如今實話實說憤怒不已。

楊帆見太平一派天真,不禁搖頭道:“令月,不要得意忘形,現在不是你赤膊上陣的時候。”

太平公主抱怨道:“你啊,前番若不聽你的,人家早早出面,說不定早就救了人出來。如今你還要阻攔人家,眼下朝中局勢,難道你還看不明白?我那兩位胞兄在母皇面前一向怯懦,我若也不出面,豈不讓忠臣寒心?”

楊帆正色道:“朝中局勢如何,我當然看的明白,可是看明白了又能如何?決定這件事的,最終是皇帝,而皇帝的心意如何,難道你不明白。張說當眾作證,真相已然大白,天子為何不赦免魏相與高寺丞的罪名,反而把張說也押進監牢?

如果你貿然出面,觸怒天子,被天子剝奪你開衙建府的權利,豈不是得不償失?昔日勾踐卧薪嘗膽,作盡了小人,也不見越國臣屬寒心離他而去,你究竟在擔心什麼?還是太過熱衷權利,不想放棄這個拉攏人心的機會?”

太平公主攸然變色,楊帆嘆了口氣,輕輕攬住她的身子,撫着她的秀髮,柔聲道:“三軍主帥,豈能輕易涉險,衝鋒陷陣。這樣吧,你再等三天。如果三天內皇帝依舊沒有做出決斷,你便出面為魏相、高寺丞和張舍人求請。如果三天之內皇帝有所決斷而對魏相不利,我答應你,與你共謀二張。”

太平公主沉吟良久,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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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在朝堂上大發雷霆,把幾個當面諍諫的官員轟出了大殿,可群臣並沒有就此罷休,她前腳返回後宮,朝臣的奏章便一份接跟了過來,抨擊的言辭也一個比一個激烈,武則天罔視鑭法的行為,徹底激怒了這些官員。

許多太子派、相王派的官員本來與魏元忠和張說、高戩沒有私交,也沒有接到太子或相王的授意,所以一直置身事外,這時也憤然加入了諫諍的隊伍。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們一直堅持的正義執念,還有一種兔死狐悲般的感愴。

年邁的武則天性情異常固執,面對群臣雪片般的上書武則天置若罔聞,只是下詔,令河內王武懿宗與眾宰相共審此案。武懿宗是繼周興、來俊臣、索元禮、丘神績之後有數的酷吏了武則天希望他能取得突破,拿到有利於二張的證供。

可是,張昌宗上次一番讒言,害死了太子的一子一女還害死了武承嗣的長子,更使得重病之中的武承嗣吐血而亡。這件事使武李兩家的其他人感同身受,對二張都起了同仇敵愾之心,武懿宗雖然明白姑母的心意所在,卻也不願助二張之虐。

主審官都打醬油,審理自然沒有任何結果,群臣的進諫在這種情況下也是愈加激烈眼見局勢快要不可控制,武則天悍然繞過三法司,無視沒有人證物證等任何證據的事直接下旨干涉司法。

武則天以“出言無狀、欺君犯上”為罪名,貶魏元忠為高要尉,至於高戩和張說,則作為魏元忠的從犯流放嶺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