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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

張昌宗眼淚汪汪的,他真害怕了,即便再無知,他也明白一旦坐實謀反的罪名將得到一個什麼結果,這二十多年來,因為“謀反”而家破人亡的人已經太多了。

武則天不忍讓他繼續害怕,開口說道:“如今看來,那個李弘泰,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勾結,用來引你入彀的人。不過,現在這件事已經鬮的無人不知,朕也不能善罷了,國法無情,只能交付審判。”

張昌宗一聽大驚失色,急急叩頭,道:“聖人,百官恨不得臣早死,如果聖人把臣發付法司,那臣絕無生還的可能了。”

武則天緩緩地道:“朕會命天官侍郎韋承慶、司刑卿崔神慶,會同御史中丞宋三人一起來審理此案,韋、崔二人都是你舉薦的官員,他們不會為難你的,你到了法庭,只管按照方才所言交待就是。”

上官婉兒聽了,目中攸然閃過一道光芒。

“聖人!”張昌宗依舊賴着不肯起來,央求道,“臣寧願讓聖人親自審問。”

武則天扭過頭去,喟然道:“不要胡鬧!你去吧,朕會派人隨時關注案情的進展。”

張昌宗無奈,只得叩頭退下。

武則天又輕輕揮了揮手,婉兒會意地一欠身,悄然退了出去。

不動聲色間,武則天的反應就傳出了宮廷,楊帆知道消息後怔了半天,搖頭苦笑道:“以前,在爭奪和維護她的皇帝寶座時,哪怕是她的親生兒子礙了她的路,她也會毫不留情地剷除。對於事涉謀反的罪名,她一向是寧殺錯不放過。所以,我以為這個罪名足以置二張於死地,我錯了!現在的武,已經不是當初的武了······”

楊帆知道了武則天的態度·太平公主自然也很快就知道了。太平公主獲悉母親在對待張昌宗謀反一案的態度時,神情忽然變得極其古怪。她沒有說話,就那麼坐着,坐了許久·目中漸漸蘊起晶瑩的淚光。

莫大先生坐在一旁,注意到了太平公主神情的異樣,但即便世事練達如他,也無法揣測太平公主此刻的心態:為什麼聽了這個消息,她先是一片迷惘,繼而淚光瑩然?

莫大先生正暗暗揣測着,太平公主的目光又漸漸變成了憤怒和仇恨。她的淚光下·就像孕育着一團火!

太平公主聽了這個消息,心中滿是悲傷,既而就是無盡的憤怒。她無法理解·母親為什麼對那個比做她孫子都還嫌小的張昌宗就如此寵愛。

是!這個計策很難瞞得過武則天的眼睛,尤其是張昌宗一直就在武則天的身邊,憑他的道行很難瞞得過武則天,武則天早就清楚他的為人和能力,知道他不可能反,可是……她對自己的女婿難道就一無所知?

當年薛家三兄弟參與反武一案,她明明清楚薛紹是冤枉的,為什麼不肯饒他一命?她的女兒抱着年幼的孩子叩闕請命,暈厥在宮前·她都不為所動,現在她對那個張昌宗卻是這般的通情達理、這般的寬宏大量……

太平公主恨得銀牙緊咬,本來她矢志對付二張是為了避免李唐重新掌握政權的過程中出現變數·如今武則天對張昌宗無條件的信任與庇護卻激起了她的妒恨:生身母親對一個外人如此袒護對骨肉親人卻殘忍絕情的妒與恨!

“我不會再忍下去!”

太平公主扶案而起,十指用力,骨節撐得掌背泛白:“這一次·如果不能讓二張授首,那麼我將不惜採用任何手段,皇帝不肯做的事,我來做!”

莫雨涵心中一動,遲疑地道:“恐怕太子······”

太平公主霍然看向他,用她凌厲的目光制止了莫大先生接下來要說的話,她一字一句地道:“不管他是太子還是皇帝·任何人,都休想再阻止我!這是我……應該討還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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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承慶是天官侍郎·位高權重,又是天子指定的第一人,所以理所當然地由他擔任主審官,而司刑卿崔神慶和御史中丞宋做為陪審。

韋承慶和崔神慶都是跑二張的門路才得以高升的,是二張門下,豈會為難張昌宗呢,張昌宗一上堂,韋承慶就和顏悅色地命人看座。

謀反這樣的大罪,雖然還未讞定,豈有看座的道理,可他是主審,宋不想在這些細枝末節上糾纏,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可接下來的所謂審理簡直就是一場鬧劇,韋承慶笑吟吟地向張昌宗問了一陣家常,又大致了解了一下他自承天子的經過,便道:“李弘泰這番言語實是大逆不道,雖然國公只當玩笑話聽,想必事後也是稟報過天子的吧?”

宋一聽就覺得不對,這不是誘供么?而且是向著嫌疑有鉺刂的角度誘供,宋馬上制止,厲聲道:“韋侍郎,此是不妥。”

其實韋承慶是高估了張昌宗的政治智商,他這麼明顯的暗示,張昌宗根本就聽不出來,於琴棋書畫他自然是精通的,可政治與律法他卻一竅不通,也不明白自己是否告訴過天子此事究竟意味着什麼。

如果光是韋承慶暗示,他十有八九要懵懵懂懂地說一句:“沒有啊!本國公在皇上面前倒是常講笑話,可李弘泰這番話雖然是玩笑話,卻是他用來拍馬屁的,本國公並不覺得好笑啊。”

但宋這麼緊張,張昌宗還能看不出一點眼色?他知道宋是必欲置他於死地,而韋承慶才是他的幫手,宋既然反對,那自己照做肯定就是對的。靠着這種簡單的分析方法,張昌宗福至心靈地應道:“是,昌宗的確對天子說過。”

宋大怒,厲聲道:“何人為證?”

司刑卿崔神慶馬上接口道:“鄴國公既然是說與天子知道了,那證人自然就是當今天子。”

韋承慶頷首道:“那麼,此事只須面稟天子予以確認即可。鄴國公既然曾經將這番話當成笑談說與天子,那麼既便有罪,也屬自首,援例當減等處置。”

宋大聲道:“謀反大罪,豈可因其一言而開釋?依法,至少該詢問相關人證,搜查昌宗府邸。”

韋承慶臉色一沉,道:“當日赴宴的都是王公大臣,你要把他們都拘來此處做人證?只需使人去詢問一聲就行了嘛。至於搜查國公府,既然不能證明他的罪名,誰有膽子搜查一位國公的府邸?”

崔神慶馬上接口道:“韋侍郎所言有理,如今已經真相大白,咱們還是先稟明天子,由天子定奪才是。”

韋承慶和崔神慶一唱一和,根本就把持了整個審判,宋作為御史中丞,監察百官的最高首腦,居然無法多置一辭。韋承慶與宋說罷,就很客氣地對張昌宗道:“委屈國公,還要羈押一日,待下官將緣由稟明天子,再為國公擺酒壓驚。”

張昌宗擺擺手,大剌剌地退出訊堂,只把宋氣的怒髮衝冠。

翌日一早,韋承慶便金殿面君,向皇帝復奏:“鄴國公張昌宗以言語不慎,惹來是非,以臣看來,乃術士李弘泰不知禁忌,作為食客以阿諛之言奉迎主上,而鄴國公只是以為笑談,肆後也曾告於天子,實無大過。陛下可罰其三個月的俸祿,以為懲誡。至於那李弘泰,雖為阿諛,究系妖言,論罪當誅,應大索天下,將其繩之以法!”

武則天龍顏大悅,剛要點頭,御史中丞宋已捧笏而出,聲色俱厲地道:“陛下,術士妖言,因人而發,張昌宗屢承寵眷,權勢熏天,方有術士阿諛。想那昌宗,年紀輕輕,無寸功於國而爵至國公,他卻召一術士,形影不離,目的何在?自是包藏禍心,圖謀不軌,論罪當誅!”

武則天勃然大怒,沉聲道:“韋承慶、崔神慶同為主審,對此案已有判定!”

話音剛落,鸞台侍郎崔玄暉昂然而出,高聲道:“陛下!韋承慶、崔神慶系鄴國公舉薦而遷升,此事天下皆知,他們的判決,難保公正′依據法理,審理張昌宗之罪,這兩位大臣應該迴避,所以,臣恭請陛下重審此案!”

武則天忍了忍怒氣,道:“卿主持鸞台,不明法理,退下!”

崔玄暉屹立不退,司刑少卿桓彥范又自班中走出,高聲道:“韋承慶、崔神慶受張昌宗舉薦升遷,若張昌宗有罪,他二人也要受到牽連。彼此休戚與共,則其公正難以保證。臣亦請陛下重審此案。”

武則天剛說崔玄暉不懂法律,就蹦出個懂法律的來,一下子就堵住了武則天的嘴。韋承慶與崔玄暉都是一衙侍郎,而崔神慶是司刑卿,跳出來向他挑戰的桓彥范是司刑少卿,是他的副手。崔玄暉和桓彥范公開向他二人發難,這已經是撕破臉皮,根本不求共存了。

武則天長長地吸了口氣,朗聲道:“張昌宗已經向朕自首過,理應減免罪行。

天子的金口玉言,並不是永遠言出法隨的,自古以為,多少君權旁落的皇帝,說出的話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但武則天卻是一位極強勢的皇帝,在她還沒有做皇帝時,她的每一句話就已形同聖旨,無人敢於違拗,但是今天······

今天,緣自各大派系的官員一致倒張,矛頭已直接指向天子。

滿朝文武群情洶洶、聞風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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